正文 第六十八章 入門

獨孤宏願近日來感到莫名的煩躁,如今一聽說是梨山弟子,更是分外眼紅,於是也不言語,便積起氣機,向著幾人方向攻來。

陳炫明見機最快,也隻來得及說句“保護倩兒”,便倉促間祭起敦煌鍾,硬生生接下獨孤宏願雷霆一擊,但聽一聲金鐵交鳴,獨孤宏願人回到了原地,劍也回到了背上,仿佛根本沒有移動過一般,隻有眼中一片血光變幻不定,顯然是低估了眼前這些小輩。

陳炫明緩緩收了敦煌鍾,雙耳中留下兩道觸目驚心的細細血線,他蹣跚退回己方陣中,而其他三人也都祭起了法器,將他接住。

一時間,霞光四射,勁氣衝突。

大戰一觸即發。

紀婌妤將慕容倩兒交到樂晨身邊,然後緩慢移動到陳炫明身側,心痛地望著他道:“你,還好嗎?”

陳炫明此刻耳中什麼也聽不到,但看到紀婌妤關切的眼神,他搖了搖頭道:“我沒事。”隻是有些心驚,後悔自己托大,眼前這個叫獨孤宏願的人實力確實不可小覷。

這不是普通的門閥之爭,而叫獨孤宏願的這個男人完全有這個能力,剛剛自己雖然是倉促應戰,但毫無疑問,對方並未使出全力。

“主人,讓我收拾這幾個小輩。”血袍臨陣請戰,獨孤宏願則無可置否,血袍便直接運起看家本領“血神拳”攻向身受重創的陳炫明。

此刻陳炫明體內血氣翻湧,尚未停歇,當然對方攻來,他也不會坐以待斃,隻見他駢指一引,“破軍”即刻脫鞘而出,徑自迎向血袍。

然而,血袍隻是空袖一揮,口中說了句“雕蟲小技”,破軍便偏向了一邊,然後轉了個圈,又向陳炫明飛來。

隻是,血袍比破軍快了不止一倍,他人未至,陳炫明已經感受到淩厲、炙熱、血腥的血神拳勁氣。

“邪魔歪道!”紀婌妤一聲斷喝,雷官印遙遙一翻一磕,一道青雷便在血袍身前擊下。

血袍沒有過多重視那一道雷光,隻道是普通的雷咒,於是空袖一抖,迎向了雷光,“轟”的一聲,血袍被擊落在地,空袖已蕩然無存,而身上的那件血色袍子也毀得七七八八,隻是從袒露出的肌膚看,他並未受傷,損毀的,僅僅是一層衣衫而已。這讓陳炫明的憂心又重了幾分。

血袍瞪著一雙血瞳,重新審視起眾人。心道:梨山果然人傑地靈,這幾個小娃娃人品、資質都是萬裏挑一的,還有他們手中的法器,敦煌鍾、鎖妖塔、昊天鏡、雷官印。

這個級別的法器,已可稱為神器,實可奪天地造化,很多門派連一件都湊不出來,這四個小娃娃卻一次能帶出四件,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

血袍正在思索,突然不由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大叫“啊!”原來有一道耀眼至極的白光已將血袍老祖籠身其中。

血袍被那光芒籠住,一時間如炙如烤,於是即刻運起玄功抵抗,他感到這種法器完全克製住了自己的功法,若非運起玄功抵抗,隻怕周身大片皮膚都會被燒焦、撕裂。

“哼,你就是血袍老祖,我聽說過你,可是你的袍子呢?”樂晨譏諷道。

血袍幾時受過這樣後輩的譏諷,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嬌娘。一時間氣得呀呀怪叫,但是對方有昊天鏡在手,他已領教過他的威力,現在不得不好好思量。

“血袍,退下!”獨孤宏願冷冰冰地道。

“主人,我還可一戰。”

“退下!”

“是!”

獨孤宏願緊握冥天,直感到自己的血液似乎也在冥天劍身中走了一個循環,冥天一時間躁動不已,幾欲脫手而出。

此刻,獨孤宏願雙目盡赤,頭頂竟也積起一個黑色氣團,旋轉不休。

“嘿嘿嘿嘿!”獨孤宏願一陣怪笑,場中諸人盡皆變色,那笑聲根本不應是人發出的,而像極了某個地底的怪獸。

獨孤宏願沙啞著嗓音道:“今天你們都要死,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們是梨山弟子,今天我先宰了你們幾個小輩,來日還要夷平梨山,隻是,你們已經看不到了。”

“好大的口氣!”陳炫明回到。

獨孤宏願已行如鬼魅,雙手擎起冥天劍,挾著開天辟地的氣勢,徑直砸向首當其衝的陳炫明。

當下,這邊四件法器,盡數照在那一抹肉眼難辨虛影上,陳炫明再次吐出一口鮮血,血恰恰填平了敦煌鍾古樸的紋理,敦煌鍾頓時綻放出令人炫目金色光華。

獨孤宏願一劍劈在鍾上,“咚”,渾厚的鍾聲隨之響起,整個姑蘇城似乎也沉了幾沉,音波幾如實質,所過之處,不論是房屋或是樹木皆被齊齊削斷。

潛伏在屋頂的少昊見機較快,早早掠到地麵,躲過了鋒利如刃的音波。

獨孤宏願再次退回了原地,不光是眼中,麵上也是血光湧動,他隻做稍停,便再次蓄勢待發。

陳炫明坐在地上,暗自調息,目瞪口呆的看著身前一地青銅碎片,敦煌鍾竟然被毀,他暫時已忘卻了身上的傷痛,但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自己身為大師兄,一定要保全自己的師弟師妹,還有剛剛救出的慕容倩兒。

於思源、紀淑妤、樂晨此時也都盤膝坐地,雖然法器還在空中浮著,但一個麵色蒼白,顯然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倒是慕容倩兒夷然不懼,她走到前麵道:“不要再打了,你們不要再打了,獨孤、獨孤叔叔,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我不要報仇了,求你也放過他們,我留下,行嗎?”

獨孤宏願眼中恢複了短暫的清明,他竟以少有的和藹口吻道:“你留下,我不會傷害你,但是,他們也不能走。”

就在慕容倩兒說話的時候,陳炫明以梨山獨門的傳音入密同三人說道:“我是大師兄,一切都要聽我的,淑妤,不要反對好嗎,三人當中,就你年長,一定要將他們帶回梨山,還有那個叫慕容倩兒小妹妹。”

於是,在獨孤宏願再次攻來的一刻,陳炫明毫不猶豫的拋起破軍,叫一聲“人劍合一”,果真人劍難分的攻向獨孤宏願,隨後是他的一聲咆哮“快走!”

獨孤宏願眼中再次閃過一抹狠戾之色,當下也毫無保留地一劍刺向陳炫明來勢。但聽空氣陣陣尖嘯,紀淑妤含淚挾起慕容倩兒,同樂晨、於思源即可遠遁而去,而血袍已被震懾在當場。

天空變得灰霧沉沉,顯然二人的殊死相鬥引起了天地氣機的變化。

獨孤宏願嘴角微揚:不愧是梨山派的高足,還是有些實力,隻是生不逢時!

就在兩柄劍的相距不過數寸之際,突然一個蒙麵之人竟硬生生插入其中,以一股極其柔和的力道將二人彈開,當然,施加在陳炫明身上的力道要大得多。

當獨孤宏願一個踉蹌,站定身形之際,已經不見了陳炫明的身影,而剛才卸開二人攻擊的蒙麵人也再次失了蹤影。

血袍從頭到尾竟然沒能看清其中端倪,他道:“主人明明勝券在握,為什麼又讓那小輩逃走了。”

“算了,有高人在場,此人深不可測。”獨孤宏願戒備的看著周圍,最終一想,若是那人要偷襲,自己恐怕早已屍橫當場,看來也是走了。

“高人,屬下怎麼沒有發現。”

“算了,也不用去找什麼軒轅劍了,有這等高人在場,我們自然不會有什麼希望。”

獨孤宏願說罷便徑自走向後院,血袍搖了搖頭:這獨孤宏願就越來越強,越來越深不可測了,竟然還有高人。他想不透的問題,通常處理的辦法——不去想。

那個蒙麵解圍之人,自然是少昊,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力挽狂瀾,因為陳炫明曾經是他的大師兄,在他的心裏還是有著那份好的,所以在行將發動之際,少昊對自己說了句:大師兄,就當是少昊還你當年的相授之情。

再說陳炫明,本是抱著必死決心,好讓自己同門逃脫,可是就在真元激發的最後一刻,卻被一股大力輕鬆化了開去,且不說此人用意如何,便是這驚世駭俗的手段,也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而他也分明感到,那人是真心相助於他,隻將他輕輕一送,已在數十丈開外,而且在那電光火石之間,還給他體內輸入一道真氣,將之前戰時留下的內創修複的七七八八。

陳炫明身在空中,也思慮千百轉,實在想不到名門正派還有這麼一號人物,他大膽猜想,即便師父紫陽真人在此,恐怕也力有未逮。陳炫明在空中調整好身形,卻看到於思源等人也都禦空飛行,竟然已落在身後。至此,陳炫明心下又是一陣大駭,待那異人一送的偉力漸漸耗盡,陳炫明才身形才慢了下來。

紀淑妤早就發現前方一個身影在急速飛行,於是全力施為,好不容易才緩緩拉近距離,一看之下,果然是陳炫明,於是她靠了上去,抬起一雙淚眼,道:“炫明,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陳炫明抓著她的雙臂,二人緩緩降下,他發覺自己耳朵也能到聲音了,聽著紀淑妤溫柔的呢喃,心中一熱,就欲將她擁入懷中。

於思源同樂晨也降下身形,樂晨則攜著慕容倩兒。於思源尚未落地,便喊道:“大師兄……”

後麵的話已經被樂晨擋住,她道:“你也忒沒眼色,沒看到人家卿卿我我。”

於思源憨憨一笑:“哦,嘿嘿!”

梨山玉璿殿中,紫陽掌教正襟危坐,左右各有青峰、青萍作陪,蕭雲軒則侍立一側。

座前,陳炫明等四人立成一排,而慕容倩兒則跪在地下。她自然是第一次見識這等巍偉瑰麗的修仙山門,雖然是出身於世家望族,也見過不少世麵,但是所受震撼並不比當日少昊來得少。

紫陽溫潤平和的目光罩向跪著的慕容倩兒,她頓時感到渾身一陣暖洋洋的,心中暗道:爺爺整日都說大道無情,我看這位仙人爺爺就很容易讓人親近。

這時,紫陽溫和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其實他早已接收了陳炫明的彙報,也了解慕容倩兒的身份淵源,如今親自問詢,也不光是走過過程,還要看看故人之子到底出挑到什麼程度。

本來慕容倩兒還悲悲戚戚,但如今卻平伏了許多,她抬起一雙烏溜溜的眸子,看了看紫陽道長,又看了看一左一右的男女道人,然後道:“我叫慕容倩兒,是姑蘇慕容世家慕容天的孫女,如今慕容世家遭奸人所害,一朝傾覆,隻剩倩兒一人苟全性命,本來倩兒應同娘親爺爺同生共死,但如今僥幸得活,便不可輕易赴死,隻求仙長收留,教授武功法術,他日也可除魔衛道,為家門複仇。”倩兒聲音清脆婉轉,若黃鸝出穀,隻是這番話說得過於成熟,讓在場諸人都紛紛側目。

青峰向來同鄭昊交惡,是以見到他的遺孤雖然麵貌可人,且聰慧機敏,也生出“有其父必有其女”的想法,所以不願多看兩眼。

其實青峰本心不惡,隻是過於執著,反而誤了他的修行。

這一點同紫陽又有不同,紫陽實在是資質所限,在眾同門之中,可以說紫陽資質最低,但他人情練達,處世老道,從坐上掌教之位至今,已是人人信服。

青萍也漸漸出來理些俗務,而不再一味苦修,當然是發現自己修為到了一個瓶頸,急也急不來,隻得順勢而為,通過這段時日的遊曆,道心似乎完善了不少。她當日雖是鄭昊的師叔輩份,但實際年齡比鄭昊還小得幾歲,而那時她的師傅早已入了死關,自己的一切修為法術泰半是大師兄所授,是以二人多是一起修行參研,那時懵懂少女,花樣年華,春情萌動,便對身邊那個俊朗的師侄暗生情愫,那一段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時光。

奈何,鄭昊有一顆不羈的心,早已厭倦了一層不變的修仙生活,而且自身資質甚高,莫說青萍,便是紫陽、青峰也莫遑多讓。

終於,在一個寂靜的夜晚,青萍去約鄭昊夜觀天象時,發現了他的一封留書,書信中俱言自己心中苦悶,覺得得道飛升遙遙無期,人生一世,自當另有追求,於是,他下山去了,去追求了自己的人生。

起初,鄭昊手執一柄烈焰劍,除魔衛道,確實令邪魔外道聞風喪膽,所到之處也是所向披靡,是以助長了梨山不少名聲,當時他的師父已經執掌梨山,人稱梨山老祖,老祖自然十分滿意自己高足的表現,就讓他在山下俗世曆練曆練,也好承啟衣缽。

可是,自從鄭昊碰到姑蘇慕容世家的掌上千金慕容飛雪,一切都變了。

據傳聞慕容飛雪自幼過目不忘,是以胸中道藏無數,還有天書一卷,更難得的是,她並非死讀書之人,更能融會貫通,舉一反三,雖然自身修為平平,卻屢發前人之未發。

兩人像是有著隔世的情緣,乍然相逢,便一見鍾情,慕容飛雪看似溫婉,卻在情路上大膽熱烈,二人很快便私定終身,有了夫妻之實。而通過同她的朝夕相處,鄭昊修為上的阻礙,領悟上的缺陷,一一被慕容飛雪解開,所以修為也日益精進,不敢說一日千裏,也差得不多。

可是,誰也不知道,慕容世家的這卷天書中隱藏著一個驚世的秘密,也是讓天下修真為之瘋狂的秘密,隻可惜,就連慕容天都不曾參悟,若非鄭昊與慕容倩兒兩個天縱奇才結合到一起,也不會發現,然而正是這個發現,改變了鄭昊的一生。

鄭昊根據天書中的線索找對了軒轅劍,以致成了眾矢之的,他也因此雙手染滿血腥。是以不論正道、魔教都欲除之而後快,這便使數百年以來正道魔道迎來了第一次合作的機會,梨山老祖忍痛下諭——誅殺鄭昊。

可是鄭昊有天下第一神兵利器在手,誰又能敵得過他,恰在此時,百洞魔教尊主莫衍魔功大成,正式出關,他自恃甚高,一直視名門正派如無物,他挑戰各大門派,皆是所向披靡,於是便將目光瞄上了正道魁首——梨山。

莫衍開始隻是在梨山外圍逡巡,偶爾收拾幾個梨山弟子,因為對梨山的千年傳承還有所忌憚,倒也不敢深入其中,讓對方占了地利。

於是梨山先後派出青萍、紫陽、青峰與莫衍展開數場對決,梨山一方盡皆落敗,最後使出雙劍合璧,方才與莫衍鬥了一個旗鼓相當。

數日後,莫衍卷土重來,梨山則無一人出山迎戰,此時梨山老祖已經閉關,所以被蒙在鼓裏,他此行的真正對手也不是梨山老祖,而是鄭昊,在他眼中一個不可一世的人。

鄭昊果然沒有令他失望,他的心還在梨山這邊,即使梨山已經無情的拋棄了他,甚至下令追殺於他,可是他在山門有難時還是回來了。

二人的驚天一戰便在梨山之巔毫無端倪的展開,待到他們幾人發現,隻看到一片狼藉的戰場,二人皆已不見蹤影。

根據後來的事,可以推斷,莫衍被擊敗了,自此銷聲匿跡,也許早已殞身於哪個深淵之中,而鄭昊也很快迎來了自己的天劫,最終落得個煙消雲散。

往事如片片浮雲從眼前掠過,青萍以為自己已經忘卻,如今看到慕容倩兒那熟悉的眉眼,沒想到一切一切卻如此清晰地回放,甚至那個俊逸的青年,也再次在自己的心底深處清晰起來。

當年,她因為妒意,認為鄭昊自甘墮落,於是成了梨山盟約的始作俑者,可是後來,冷靜下來,後悔已晚。

自從鄭昊應劫而亡,她也曾一度對大道心灰意懶,在自己的縹緲峰上虛擲光陰,直到收了幾個徒兒,她才對生活從新燃起了希望。

這些年來,青萍心中一直存著一份愧疚,如今看到鄭昊的後人,自然親切不已,有心將之收歸自己門下,好好教導,也好彌補自己對鄭昊的一份愧意。

再看慕容倩兒,不愧是大家閨秀,雖隻十幾歲的光景,卻是談吐文雅、舉止端莊。隻看掌教師兄如何定奪。

這時紫陽咳了一聲道:“倩兒,你起來說話,說起來,你同我梨山還有一段淵源,再者,我同你外祖父交情匪淺,隻是此次沒來得及營救,我心中有愧,既然知道魁首是誰,我梨山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不過,你小小年紀,切不可常懷複仇之心,否則,於你修行極是不宜。”

“是!倩兒謹尊道長教誨!”

紫陽讚許的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青峰、青萍道:“我門下已有幾名弟子,但師弟、師妹門下卻略顯單薄,倩兒天資上乘,看看兩位誰願意將其納入門牆。”

隻見青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似乎誰得罪他了一般。

半晌,見無人說話,青萍和藹的看著慕容倩兒笑道:“倩兒,你可願意拜我為師?”

慕容倩兒一早就發現這位雍容華貴、觀之可親的女道人,她鬢發高綰,慈眉善目,麵色紅潤,唇紅齒白,身著五彩羅衫袍,腳踏清水流雲靴,身上佩戴無一俗物,寶華隱隱。

“我願意,師父。”小倩兒乖巧拜倒,立刻便行起了拜師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