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英見她沉默著,便也笑笑,不說話了,馬車裏沈宜音抹了一把臉,心裏頭難過得很,“我如今……成了這副模樣,早就沒有回頭路了,如今沈家敗落,連一個小小的寒門子弟都敢欺負到我沈家的頭上,我這些自知知明,如今也是有的。”
沈宜音想起嫁的那個人,心裏直犯惡心,“可他如今瞧不上我,又能怎麼樣?往後若是他出息了,也能幫沈家一把。”這也是為什麼她要受著的原因。
“若是他將來功名有成了,你覺得他還會去幫襯沈家嗎?”白華英凝著她,又道:“人心都是貪婪自私的,那個男人沒有擔當,待你也不過如此,你要因此將這一輩子都困進去嗎?”
沈宜音錯愕的瞧著她,淚盈在眼眶處,從胖胖的臉上落了下去,“可我,我一個女人,我又能如何?沈家最重名節,祖父若知道我要去和離,定要氣半死……”
“太傅是豁達守聰慧的人,不會想不通這一層的。”沈家是太傅府,若被一個寒門這樣公然打臉,也會有脾氣的,隻是沈老太爺一直病著,也沒功夫理會這些事情。
“姓周的,就是個賤人,他當初哄著我,捧著我,踩著我太傅府上去了,翻臉就不認人了!先前你也瞧見了……”
璟王見這人哭哭啼啼的,心裏煩燥,砰的一聲擱了茶盞,“天色不早了。”
沈宜音嚇了一跳,朝一旁挪了挪,小心翼翼的開口,“我……我也有些悶,我想一個人在道上走一走,靜一靜,好好的想想方才你與我說的話,就送我到這兒吧。”
白華英見狀瞪了眼璟王,坐得離沈宜音近了些,“不必理會他,這兒離太傅府也不遠了,我送一送你,不妨事。”
沈宜音見狀縮著脖子,心裏頭百感交集,“是,多謝你。”
白華英的馬車一路走在長長的街道上,沈宜音見璟王黑著臉,小心翼翼的開口,“不知王爺與郡主什麼時候大婚?到時候不嫌棄的話,我定去湊個熱鬧,沾沾喜氣。”
璟王拔弄著手中的珠串,眼底神色晦暗,“過幾日。”他對外人簡直惜字如金。
“王爺與郡主真是般配,瞧著讓人好生羨慕,隻是我這一世,也就這樣了,恐怕是遇不到這樣好的了。”她垂眸,攪弄著帕子,歎了歎氣。
馬車在太傅府停了下來,府裏的沈從水正準備出門,忽的見了自家妹妹從璟王的馬車裏出來,頓時嚇了一跳,忙迎了上去,“見過王爺,郡主。”
白華英挑開簾子,朝他溫聲道:“沈公子這是打算出門?”
“是,要備春闈了,
所以學習緊張了些,眼下要去學究那兒交課業。”沈從水瞧著白華英這張記憶中印象深刻的臉,心裏百感交集,若是他當初早一些娶她,或許也不會是如今相見問好的境地了。
璟王將白華英拉進懷裏,凝著沈從水,沉聲道:“與其從文,不若另謀生路。”
沈從水聽得一頭霧水,訕笑了笑,“王爺說的是,隻是爺爺如今病重,便是做夢,也隻想著我能中舉。”
璟王見狀拉下了簾子,敲了敲馬車,馬車頓時揚長而去。
沈從水見狀總覺得哪裏奇怪,一時又說不上來,一扭頭瞧見自家妹妹灰頭土臉發型淩亂,臉上還有巴掌印,頓時沉了臉,“姓周的那個混帳東西,他又打你了不成?”
沈宜音緒在眼裏的淚頓時湧了出來,撲過去抱住沈從水,淚如雨下,“哥哥,姓周的是個混帳東西,當初父親念著他寒門的出身,處處提拔他,可……可如今,他卻對我拳打腳踢……”
沈從水將沈宜音拉開,“來人,將小姐看好了,另外幾個家丁,隨我去周家,我倒是要瞧瞧,姓周的有幾條命,敢三番兩次的打我妹妹。”
他領了人就要走,沈宜音一把將他拽住,“哥!我要是同他鬧僵了和離了,往後的日子我可怎麼過……”
“該怎麼過,就怎麼過,難不成你要我眼睜睜的瞧著你被打死在周家!走!”沈從水書也不要了,領著人浩浩蕩蕩的就往周家走。
周家的那個眼下被打了,正窩在小妾的懷裏哼哼唧唧的,“嘶,那母老虎,真不是個東西,嘶我這張俊臉都傷了好幾處了,寶貝兒,你可要輕著些,弄壞了我,到時候我還怎麼給你賺銀錢,怎麼扶持你做大娘子?”
他懷裏的妾室見狀嗔笑道:“奴家隻恨沒有大娘子那樣的娘家幫襯著,若奴家有的,隻要大人要,奴家什麼都願意給。”
“不愧是我的好……”他捧著妾室的臉,一頓親,親完了又開始哄她,“等將來我站穩了腳,我打發了那醜八怪,到時候定娶你作妻。”
嬌妾被哄得心花怒放的,倚在他懷裏,柔柔弱弱,“還請大人多多垂憐,妾能倚仗的可就隻有大人你一個。”
“好好好,跟了我,斷不會讓你受苦!往後那母老虎若是再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待我回來了再為你
做主,保管讓她日日憂心。”
沈從水再聽不下去了,一腳將門踹開衝了進去,將人從床上拖了下來,“給我打,往死裏打,若是打死了,我重重有賞!”
地上的人被一頓拳打腳踹,妾室躲在床角落瑟瑟發抖。沈宜音一把將人揪了出來,上去就是一腳,“你個女昌女支賤、貨,也敢在後頭編排我!今日讓你瞧瞧姑奶奶的厲害。”
這院裏的人打得不可開交,周府的長輩聞聲趕來,姓周的指著沈宜音,指天立誓的要休妻。
沈宜音見他利落的寫了休書,也懶得爭了,當即拿了休書,留下了親信在周家收拾嫁妝就走了。
姓周的站在門口,瞧著一瘸一拐的沈宜音,呸了一聲,“什麼東西!如今也不瞧瞧自個是個什麼醜樣子!我不妨也知會你們一句,我與她成親這麼些日子,我連碰她都嫌惡心,她如今還是個處、子,往後若是誰要,就跟了誰吧,隻是也學得溫柔些……”
沈宜音咬著牙,抄起一旁的花瓶砸了過去,“憑你,給我沈家提鞋都不配!此事也不勞我祖父與父親出麵,從此咱們老死不相往來!”
姓周的罵罵咧咧的瞪著她,周家的人見狀紛紛來勸,“哥兒,到底是兩口子,怎能這樣倉促……”
“就是哩,那可是太傅府,咱們好容易才攀上的……”
姓周的眯著眼冷笑,“那又如何?如今的太傅是秋後的螞蚱,那老太傅一死,你們以為,憑著他們那幾個廢物,能成個什麼氣侯。放心吧,過不了多久,咱們就不必這般仰人鼻息的過了。”
眾人一頭霧水,但見勸不動,隻得惋惜著紛紛四散了。
出了周家的沈從水拖著一身的傷,腳步一深一淺的將沈宜音背回沈家,沈宜音靠在他的背上,委屈得很,“哥……以前是我不懂事。”
“我妹妹,要那麼懂事做什麼。”沈從水是個溫柔的,隻要他妹妹的性子軟下來了,他隻會更軟乎,待人更溫和。
沈宜音靠在他的背上,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袍,她小聲的問,“我是不是很重。”
“不重,宜音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輕。”他吃力的往上掂了掂,走得很慢,長長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投來錯愕的目光,沈宜音卻毫不在意的笑了起來。
過了半條街,沈從水終於背不住了,沈宜音推說自己想走走,從沈從水的背後下來,當她瞧見沈從水滿臉汗的時候,才察覺自己這些年真的胖了很多。
“想吃什麼?今日哥哥請。”沈從水領著這個妹妹從街頭轉到了街尾。
沈宜音始終笑得有些虛,沈從水也不急這一會,陪著她逛,直到夜色深深了的時候,燈會的行人漸漸的散了,沈家的下人急匆匆的跑了來,“不好了,咱們府……咱們府被包圍了,老太爺的意思是讓小姐與公子去外頭避一避。”
“怎麼回事!”沈從水一顆心猛的一沉。
“聽說是開封府不久前收到了些罪證,說……說咱們太傅府裏的大爺……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眼下府坻全都封死了,奴才是先前趁亂的時候鑽了狗洞出來的。”下人一頭的汗,心裏好慌。
沈宜音愣了愣,“什麼貪髒枉法……那可是太傅府,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住處,怎麼可能說封就封。”
“原也是不能的,可……可那呈交罪證的人,是……是太傅府的女婿周大人……”
“什麼時候的事?”沈宜音恨得咬牙切齒!姓周的這個混帳東西,他是當真要將太傅府置於死地!她連聘禮都還沒從周家拿出來!他這麼迫切,隻怕圖的就是她的嫁妝!
“大概兩個時辰前,周大人拖著一身的傷去了開封府,沒多久,咱們的院子就被包抄了,包抄院子的那個人……也是他。”下人越說越難受,“大爺氣得要死,說是不該招了個白眼狼作女婿,你們還是趕緊走吧,這兒到底不是久留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