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眉目生得極好,隻是臉上布著淚痕,髒兮兮的,瞧著很是可憐發,白華英總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
“翠青,你尋個人,送這小孩回去。”她打量了兩眼,轉身便要回府。
這孩子一時有些局促不安,抬手揪著她的衣角,“不……不成,我不回去。”
白華英瞧他身上的料子裏隱約還縫了金絲,不由笑了,保不齊是上京哪個世家的小公子,離家出走了。
“成,不回去就不回去,那不如去我院裏坐坐?”她笑盈盈的瞧著這小孩兒,小孩兒蜷縮成一團,手指倒是圓潤,想是家境不錯的。
小少年盯著她,防備得很,“你想要什麼?”
“不過就是頓飯,姐姐還是請得起的,唔,今日翠青可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那道紅燒獅子頭最是香嫩,對了,還有幹冬筍悶雞,好吃得很。”白華英細數府中吃食,小乞丐咽了咽口水,他出來也有大半日了,還是堵氣餓著肚子出來的,這會子早就饑腸轆轆了。
“我不餓。”他捂著肚子,別過臉去,想找個小小的角落將自己藏起來!
上京真是太小了,哪哪都是人,小乞兒覺得很是孤獨,天下之大,連個藏身的地兒都沒有!
白華英見他固執,笑了笑,“人總不能跟肚子過不去,況且你也是災民之一,白家自雪災之日起就一直在接濟災民,少年人落魄了些在所難免,以後萬一就扶瑤直上了呢?不過一口飯罷了,男子漢就該不拘小節。”
她說得正義凜然,聽得小乞丐心裏動搖了。
“你就是那個一臉胎記要嫁給太子的那個?”他眼睛微亮,瞧著白華英,總覺得找到了幾分希望。
“胎記是有胎記,嫁給太子這樣的話,可不能胡說。”
“我……我就吃一頓飯,吃了就走。”他囁嚅著唇角,口袋裏空空如也,所以一路上也沒找著吃的墊巴!
白華英笑著頜首,“好。”她朝小乞丐伸出手,小乞丐猶豫的低頭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手,抬手伸了過去,白華英拉著他便進了白府,邊走邊朝身旁的翠青低聲叮囑道:“去瞧瞧,打聽打聽,上京可有十一二歲的小公子走失的。”
翠青看了眼掙開了她大步走在前頭的小乞丐,狐疑道:“小姐,這瞧著就像沒有爹娘的乞丐似的,能找到什麼錢索嗎?”
“你瞧他走路時的姿態,昂首挺胸的,可不像是個乞丐,再加上那裏頭的中衣料子非比尋常,想是大戶人家裏頭出來的,都仔細找找。”丟了孩子的父母必然也著急,可別出什麼事才好。
翠青這才將信將疑,“奴婢這就去,膳食已經備好了。”
白華英瞧著遠處龍行虎步的少年,笑著跟了上去,二人一路回了棲梧院,小少年瞧著那高高大大的院門,抬步進了院裏,院中的下人正井然有序的忙碌著,見白華英回來了,紛紛見禮。
小乞丐瞧見屋子裏的吃食,頓時急了,小跑著進了屋,坐在主位,白華英在她身旁拂衣坐下,她給小乞丐夾了些吃的,小乞丐吃得很歡實,那一嘴的油直往下淌。
白華英的飲食多半是清淡的,但難免也需要些肉類的來補,這小家夥倒好,扒著肉便往裏塞,瞧得她瞠目結舌。
白華英隻是喝了碗湯,並了兩個雞蛋多的飯,小乞丐吃了三大碗飯,那五個菜被掃蕩一空,他摸著肚子,抬了抬手,“你這……這院裏的廚子是豫州來的?這飯菜,真好吃。”
豫州處地也稱江南,是個溫柔鄉,溫柔得連飯菜都是精致可口不帶半分辛辣的。
“怎麼稱呼?”她端了盞茶遞給小乞丐,注意到小乞丐端茶時行雲流水的動作,心裏頓時
便有了些答案,這人並不是乞丐,鞋麵也幹淨,再加上那中衣也是幹淨的,估摸著是離家出走還沒兩天。
小乞丐飲了口茶,將杯盞擱在一旁,“小爺無名無姓,浪蕩散人一個,今日這頓飯,小爺他日必還,告辭。”
他也不耽擱,拂袖就要走,到底是酒足飯飽了的,如今連著姿態都硬氣了許多。
“下一頓小公子可想好怎麼過了?眼看天就要黑了,上京可不比旁的地方,近來多了好些流竄的災民,專門搶小孩子去賣,最近上京聽說丟了好些小男孩了。”白華英也不急,陪他在門前坐著。
小乞丐抹了一把臉,麵子上總覺得回了白家就掛不住了,“小爺打小混上京,有什麼怕的?”
“是嗎?既然小公子不怕,不如就在白府再住兩日,正好後院裏有個小丫頭
無聊得緊,有個伴她會高興些。”白華英遞了個果子給他,順便給他找個台階下。
他掃了眼那果子,覺得新奇,接過去嚐了兩口,“小爺不白吃你的飯,既然你院裏人需要小爺照顧,那小爺就免為其難吧。”
白華英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發現這孩子頭發鬆軟幹淨,又將他細細打量了一番,他的鞋麵有些特殊,暗色係的料子,樣式普通,但料子卻不多見,她正欲細看,就瞧見這小乞丐站起身了。
“你跟太子很熟嗎?”他將果核丟進花圃裏,拉著袖子擦了擦嘴。
“不熟。”她取了帕子遞給小乞丐,狐疑道:“小公子莫不是想見太子?我倒是有法子,隻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了。”
這孩子還真是不簡單,張口便是太子!
小乞丐瞧著灰蒙蒙的天,默了片刻,“我隻是聽人說這個太子犯了事,一時好奇而已,我又不認識他。”
小孩子到底是年紀小,如今連說謊都還沒學會,隻是白華英也沒有戳破,隻笑著應了下來,“原是這樣。”
“帶他去洗洗,讓他去與山月一塊兒玩,山月如今身體不是很好,多瞧著些。”白華英朝如福招了招手,如福性子憨厚,她在府裏是很沒有存在感的,後來被派去照顧山月去了,一個七歲多的孩子,照顧起來本就費事兒。
小乞丐搓了搓手,回頭看了眼白華英,垂眸跟著走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白華英揉著眉心,朝翠青叮囑道:“晚些給他洗的時候,仔細瞧瞧他身上有沒有旁的什麼信物,這孩子來曆不明,似乎與太子很熟,回頭將他的畫像畫下來,我下回若能進太子府,再問一問。”
尋常的孩子哪裏會三句話不離太子的!
翠青微微頜首,有些擔憂,“小姐,春獵的帖子已經發下來了,咱們府裏頭兩位小姐都應邀在列。”
白華英接過帖子看了一眼,上頭寫的日期就是立春的時候,她掐著手指頭算了算,如今離立春也快了。
“往年似乎是立春的半月後,怎麼今年提早了這麼多。”翠青對春獵一事偶有耳聞,因為春獵就意味著有許多好吃野味兒可以流出來!
白華英將帖子細細折了起來,有些擔憂,“你去暗地裏查查,今年立春官家都請了哪些人。”
翠青側頭細想了想,“往年咱們府裏是沒有名額參加的,今年想是主君去北域治雪災,所以一並都請了吧。”
白華英掃了眼燙金的帖子,那帖子的最前頭還寫著白府的名諱,蓋了禦史台的印章,但……
她仔細的將這帖子看了看,“不對勁,官家如今病重,若這帖子官家下的,倒也好想,可若不是呢?”若那個人是皇後呢?
春獵的時候官家出了宮,宮外頭的戒備到底沒有皇宮裏的森嚴!到時候若真出了些什麼事,榮王是不是就能順理成章的承繼太子之位,畢竟官家除了璟王這個胞弟,就隻有榮王這個皇子了。
“不是官家能是誰嘛,小姐,你也別想太多了,縱然太子殿下做出那樣的事來,到底小姐同殿下那婚事也沒訂,咱們如今腦子也好了,可以另擇良緣的嘛。奴婢瞧著,封家大公子就挺好的,今兒個還差人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呢。”
白華英有些頭大,“翠青!封家送來的東西,一律不要收,尤其是大公子的,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