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英見他來了,接過身旁丫鬟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上一點點血,“這才入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院裏突然多了許多蛇,方才原是睡下了,被這些蛇嚇醒了,二哥哥見諒。”
翠青身後的十七將手裏的蛇放在那一堆死蛇邊,將這些蛇一一清理。
白敬言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錯覺,“如今我妹妹還在屋子裏躺著!你倒有閑心雅致泡藥酒!”
白華英抬了抬手,輕笑道:“二哥哥放心,到底她還是自家人,雖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但我下手到底還是留了情麵,那手斷了,
接上去就沒事了,至於肋骨麼,也不過就是斷了兩根,左右也沒紮進肺裏,不打緊,不過是讓她長長記性……”
“你!真是大言不慚!”白敬言氣得不輕,瞧著她那淡然的態度,險些將桌子掀了。
白華英將藥壇子封了起來,“原本還想做些跌打的藥,沒成想如今就來了毒蛇了,二哥哥既然來了,也是趕了個巧了,這一壇子就送你了,隻是泡好了可得少喝些,免得越發上火。”
她將壇子遞給白敬言,白敬言抬手便要打,白華英將壇子挪了挪,“這藥酒可珍貴的很,這樣毒的蛇,想必府裏不少,到時候還要逐一清查才好,二哥哥,你可要端穩了。”
“這藥酒你留著自用吧,我用不上,今日來原是讓你去向蘭兒道歉,但見你如此不知悔改,這歉,也不必道了。”白敬言轉身便要離開。
她將酒壇子放在桌案上,拂衣坐了下來,“二哥哥莫不是以為跟了勇安侯府,便能保你富貴榮華了?”那個老狐狸,心機可深得很!白敬言這種初生的牛犢子,隻怕到時候被啃得渣都不剩還不自知!
白敬言猛的回頭凝著她,“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但若是有人想毀了白家,亂了白家的規矩,我自然是要管,二哥哥,你這樣的性子,未必適合為官,不若換個旁的路子,或許還能成一番大事。”
白華英好言相勸,如今的白敬言卻半句也聽不下去!
“我適不適合,不必你來知會,大哥當初也不過是因為小試得了個二甲,春闈還未到,誰更厲害些,還未可知,你這話可不要說的太早。”白敬言逼近她身旁,目光幽冷。他那襲暗黑色的褙子隱約裏紋著幾縷金線,在燈火下隱約裏折著光。
“二哥哥在白鹿書院念書的時候,功課可不怎麼樣,如今縱然登榜,也是最末,你莫不是與侯爺達成了什麼共識?他助你名列前矛?二哥哥,勇安侯這個人最是陰險多謀,我勸你一句,還是離得遠些的好。”他要插了這麼一手,事情可就複雜了。
“今日你既猜到了,我不妨告訴你,侯爺欣賞我,便是我的伯樂!你們覺得我是無用之材,遠不如大哥,可我偏要證明給你看,我比他能行!”白敬言居高臨下的凝著她,目光裏透出幾分凶意。
她忽的笑了笑,“你可知,如今太子禁足太子府,是誰做的?”
“太子中飽私囊,為民所棄,有什麼可猜想的?怎麼?莫不是你將來當不成太子妃,著急了?”他凝著這張布滿胎記的臉,心裏生出厭惡。
“是榮王一黨陷害,你如今若從了勇安侯,你可想過,他日若是太子洗清了冤,白家又該如何自處?”她垂眸拔弄著手邊的香爐子,神態自若。
“嗬,到底是婦人之見,成與不成,咱們大可走著瞧!到時候我定要你跪在我跟前!”白敬言如今為著這一口氣,心裏的主意忽的便定了下來。
“是嗎?你如今也不過隻會這丟幾條蛇這種下三爛的小把戲,二哥哥不如出息一些,讓我瞧瞧你的手段。”一條蛇緩緩的朝白華英爬了過來,她抬手便捏住了那蛇的七寸,用力一捏,那蛇便斷了氣。
她拿著蛇塞進了白敬言的手裏,笑意闌珊,“這東西毒性可大得很,二哥哥收好了,別傷了自個了。”
白敬言甩手將蛇丟了出去,“如今開了春,難免有不懂事的跑出來,二妹妹怎麼怪到我身上來了?時辰不早了,我就不叨擾了,告辭。”
他轉身出了小院,那一抹身影在夜色裏顯得格外詭異。
十七反手將門關上,仔仔細細的下了三道門閂,又與府裏巡夜的人細細叮囑了兩回,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白華英看了眼地上的死蛇,舔了舔唇,“許久沒吃過蛇羹了,也不知道春季裏初初醒過來的,好不好吃。”
翠青瞧著這一匡子的蛇點頭如搗蒜,“定然是好吃的,小姐,奴婢拿去小廚房裏,吩咐他們試試?奴婢記得有個廚子是柳州的,做蛇可是一流。”
翠青是個吃貨,當她瞧見蛇的時候怕是怕了些,可是這些與吃比起來,也算不得什麼了!
“多做些,給府裏的人都送些去嚐嚐,可得多謝二哥哥特地送過來,別浪費了。”她拔弄著手裏的香壓,將那香灰一點點的壓平,這一步瞧著是簡單,可要將香灰壓得一絲褶皺也沒有,就非常考驗人的耐性與心性了。
十七恭敬的上前,將下一步要用的香篆遞了上去,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小姐,小的瞧著外頭的臘梅開最後一茬了,不如摘些回來,烘幹了也可以混在這香粉裏頭,點起來味道應當也是不錯的。”
白華英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嫩生生的少年,燈盞下少年的眉目像個孩子一般,笑得很是陽光,“你也會打香篆?”
十七笑得眼睛彎彎的,頗有幾分鄰家弟弟的感覺,“小的先前沒有被賣之前,在一家大宅裏頭伺候過一位小姐,每日瞧著小姐做這個,自然就瞧會了。”
白華英點了點頭,“你去摘些臘梅,烘幹了研磨成粉,到時候我再試試可有旁的香方。”這香其實也可以用來治病,隻是效果要慢上一些,但潤物多是細致無聲的,慢慢的調理,也總歸會好。
十七歡天喜地的去摘臘梅去了,白華英將香粉一點點的灑進香篆裏,“翠青,這人怎麼不曾見過?你查清楚了?”
翠青搖了搖頭,也覺得奇怪,“當時原是有個人要跟過來,後來半道上說是犯了病,老太太便另外打發了個人過來,這人瞧著也機靈,對了,說在家裏曾排在十七,所以便取了個十七的名諱。奴婢往後會多留意他。”
“嗯。寶珠如何了?”她將東西歸整好,取了線香點燃,抵在已經壓成形的香上,那香緩緩的著了,一縷煙透著淺薄的藍光,緩緩的打著轉兒飄了出來。
“寶珠身體一直不大好,想來是我們去了伯爵府,她身旁也沒個人照看著,如今還發著高燒,不過奴婢回來的時候請了個大夫瞧過了,現下吃了藥,好些了。”翠青跟在她身旁看著她一點點的變,如今也不斷的督促著自己,要機靈些了。
“將人看好了,別再出什麼岔子,晚些我調一味香,你親自給外祖母送過去。”白華英擱了線香,將青銅爐蓋了銅蓋,煙從銅蓋裏鑽了出來,屋子外頭忽的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
翠青起身去關窗時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這雪還沒化呢,怎麼就下起雨來了,往年的時候也沒見天氣這樣多變的。”
白華英將香抱到了床旁,被子的位置隱約裏有什麼東西在動,她也不急,隻是冷冷的瞧著,忽的,一個可愛的小腦袋冒了出來,它的嘴裏還咬著一條死了的蛇,約是瞧見了生人害怕了,又竄進了被窩裏。
翠青嚇了一跳,挑起那雞毛撣子就要打,被白華英攔了下來,“似乎……是個有意思的小東西。”
“小姐,這被窩裏頭怎麼也爬了蛇了,外頭這麼多人守著,二公子到底是怎麼將這些毒蛇放進來的?他這是要置小姐於死地啊,還好老太太備了伯爵府裏的人過來,咱們私設了小廚房,否則保不齊就要涼在這兒了。”
翠青這會子就有些羨慕在伯爵府裏風平浪靜的秀心了!
白華英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作聲,二人在床邊守了一會兒,那隻小腦袋在被子裏稀稀疏疏了好一陣子,最後又露出了個小腦袋,毛絨絨的,一雙眼睛圓的很是可愛,盯著白華英,二人對視了一會。
翠青在一旁傻眼了,拉了拉白華英的衣袖子,悄聲哆嗦著道:“小……小姐,這……這東西還吃毒蛇,它比毒蛇還要毒,咱們眼下可怎麼辦。”
白華英瞧著眼前這隻通體雪白的貂笑了,“小家夥,你是誰家的?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雪貂朝她伸出爪子,那爪子上綁了個小竹筒,白華英無視了咬得四分五截的毒蛇,打開竹筒發現裏頭有個紙條,掀開一看,如此狂放的字,不正是璟王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