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繞了好大一圈才回了府,府坻如今倒也熱鬧,她們一下馬車,老太太便在側門迎一上來,虛寒問暖的。
“到底是在伯爵府裏呆了些日子,瞧著氣色也好了,還沒用飯吧?快回屋。”老太太拉了她的手,那滿是脂粉的臉上笑出了一臉的褶子。
白華英將手抽了回去,白玉如上前挽著她的胳膊,笑語嫣然,“我親自下廚,做了些你愛吃的,快去嚐嚐,再晚些菜都該涼了。”
“二妹妹有心了。”如今府裏的人對她的態度無非是因為伯爵府,這樣的好到底不是真心的。
白玉如見她神色涼薄,暗自咬了咬牙,凝著白華英進府的身影,朝柳氏道:“母親,如今大姐姐是越發得意了,有伯爵府給她撐腰,連祖母都不放在眼裏了。”
白秋蘭好不容易才抓著了這個機會,等著她回了府,頓時朝老太太嘲諷道:“祖母,你瞧她得意的那個樣子,一點教養都沒有,她不知道她在靖安伯爵府的時候,那府裏的人是怎麼教的她,還打發了這麼多東西來,難不成是怕咱們府裏的苛待她不成。”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冷哼了兩聲,“不過是個小丫頭,回了府還能翻出什麼風浪來不成?你們既是姊妹,就要有個和和氣氣的樣子,沒得讓旁的人瞧了咱們府裏的笑話。”
白秋蘭見老太太似乎在護著白華英了,頓時黑了臉,“祖母!她如今可半點沒將你放在眼裏,你怎麼還這樣護著她!”
老太太老臉上全是脂粉,說話間一抖一抖的,紅紅的胭脂塗的像個戲子,俗落得很,可偏偏老太太喜歡這樣的樣式,再襯了那花花綠綠的褙子,豔俗得很。
白耀輝回了府便將白敬辰喚去了書房,如今膳廳裏便隻有白華英幾姊妹,再加柳氏與芹小娘,以及老太太幾人,一旁伺候的丫鬟低著頭,默不作聲。
老太太拿起筷子給她夾了塊肉,笑裏多了幾分討好,“多吃些。”
白華英瞧著肥膩得反光的肉,默默的捧著一旁的粥喝了兩口,白秋蘭見狀嘲諷道:“伯爵府裏吃得多了,哪裏還瞧得上咱們府裏的肥肉?你要是覺得伯爵府好,你大可在伯爵府裏好著,回來做什麼?”
芹小娘如今見著情形有些不對,也不大敢再挑事,拉了拉白秋蘭,“你大姐姐如今回來了,咱們一家子也算是團圓了,可不興說這些。”
白華英擱了筷子,瞧著坐在對麵的芹小娘,一個妾氏,在白府的家宴上卻公然落了座,甚至大言不慚的說是一家人,真真是沒有半點規矩,半點體統!
更荒唐的是府裏的人竟也默認了,裏裏外外沒有一個人來說一句不合規矩!
白秋蘭見她落了筷子,頓時便起了身,她因著白敬辰比她哥哥厲害一事煩心,如今白華英算是撞在槍口上了。
“怎麼?難不成我說的不對?先前在府裏裝癡裝傻,如今伯爵府裏的一回來,就巴巴的湊上去了!父親母親去迎你,你還不願回來,不願回來你現在還來幹什麼?”
白秋蘭的手指都要戳到她腦門上了,這若是換了伯爵府的老太太,當初就能將她的手打折!白府的老太太卻隻是在一旁瞧著,含糊不清的說上兩句要好不好的話。
白華英凝著那隻手,眯好了眯眼,“三妹妹這些日子,在府裏學的就是嫡庶不分的規矩?”
白秋蘭最厭惡旁人說起庶出,如今黑了一張臉,“你也不瞧瞧你算個什麼東西!先前跟在我屁股後頭討東西吃的時候,還在地上裝狗爬,祖母在這兒還沒說話呢,憑你也配在這兒與我講規矩?”
白玉如忙去拉了拉白秋蘭,假意勸道:“大姐姐剛從伯爵府裏出來,若是讓人瞧見了,可要說閑話了,還是先坐下用了飯再說吧。”
白秋蘭揮開她的手,氣道:“二姐姐,你是沒聽到嗎?這傻子還在與我說什麼嫡庶!她仗著有靖安伯爵府的撐腰了,如今可要拿咱們撒氣了!”
白華英隻靜靜的凝著這幾個人唱的好戲,府裏的人各懷鬼胎,心裏裝的是個什麼樣的心思,她比誰都清楚!
白秋蘭見她無動於衷,不由冷笑道:“你還真以為大哥哥是得了官家的賞識不成?
要不是他當初寫的那個鬼東西,父親也犯不著去北域那樣的地方,我告訴你,父親若是出了事,我就跟你拚命!”
芹小娘見這話說得過了,一把將她扯了回去,“蘭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父親去北域是為升官。”
“升什麼官兒,你當我沒聽見那聖旨嗎?那是給大哥哥收拾爛攤子!虧得這傻子還以為大哥哥要出息了,在咱們跟前擺起款來了,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白秋蘭厭惡的瞪了她一眼,仰著頭,傲氣十足。
白華英理了理帕子,視線從老太太臉上掃過,“說完了?”
白秋蘭一肚子火,忽的有種放了個空的錯覺,更氣了,“怎麼?如今說你幾句還不耐煩了不成?我告訴你,你回了府裏,最好就將你的尾巴夾緊了,別到時候惹了我,有你好果子吃。”
白玉如近前來當好人,“三妹妹到底還是孩子心性……”
白秋蘭將白玉如拉開,陰陽怪氣的譏笑道:“二姐姐,也就是你心地純善,瞧不出那副市儈小人的嘴臉,你做了那一桌子的菜,你看她可有動過半分?我勸你還是將這心思收著吧,別吃力不討好了。”
老太太見這群孩子說也說得差不多了,冷不丁的拍了一記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調羹落了地,砰的一聲摔得四分五裂。
“一家姊妹,吵吵嚷嚷,像什麼樣子!華兒,如今你也快及笄了,旁的不說,光是這打理中饋,你也該學著些了。”
白華英拒絕了,“祖母,我能力有限,處理後院一事,本就有大娘子在。”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溫聲道:“你先前在伯爵府的時候,可將伯爵府打理的極好,我原以為你還小,所以便一直耽擱了不曾教過你,如今看來,倒是我這個當祖母的疏忽了,往後這院子裏大小事,你就跟著你母親多學一學。”
白華英原是想整治整治府裏的規矩,她一直在找一個時機,沒成想這會子老太太雙手送了上來,她假意推脫,“伯爵府裏的規矩森嚴,半點錯也是出不得的,不比白府,我怕若依著伯爵府上的,雖說有了規矩,也傷了上下的和氣。”
老太太如今是鐵了心要在伯爵府跟前扮個好人了,她語重心長道:“咱們府雖不比伯爵府,可你父親與你哥哥在朝堂上還是有前途的,將來若能與伯爵府比肩,那也是咱們府裏的造化了,如今多學些規矩也是好的。你隻管放手去做,若有什麼不妥當的,隻管來問祖母。”
她那冰冷的手幹枯僵硬,撫在白華英細膩的手背上時,令人背後發寒。
白華英不動聲色的將手抽了回去,“這打理中饋原就是大娘子的事。”
柳氏見狀笑道:“這些日子我身子也不大好,你二妹妹又是個隻知道念書的,我身邊一個幫手也沒有,你若是願意來幫一幫,我可求之不得呢。”
白秋蘭見狀沉了臉,來到老太太跟前挽著她的手不滿道:“外祖母,如今太子中飽私囊被禁在太子府裏,我聽二哥哥還說官家沒準要廢太子呢,她這個樣子,能嫁個什麼好人家不成?府裏這樣大的事,你怎麼能交給她!”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嗔斥道:“你這孩子,如今是越發沒有規矩了,回頭就該將你送去伯爵府裏好好學學規矩,保不齊還能像你大姐姐這般,如今知書達禮的!”
白秋蘭委屈的一張嘴嘟的老高,“我才不要去伯爵府,有什麼了不起的,那家人連個兒子都沒有,如今都絕了後了……”
白華英眯了眯眼,“靖安伯爵府再如何,也輪不到你一個庶出來指手劃腳。”
白秋蘭見她動怒了,心裏雀躍了,“哼,我就指手劃腳怎麼了?也不知道伯爵府的以前是不是造過什麼見不得人的孽!如今絕了後了!他再好又如何?再有勢又如何?兩個老人一走,府裏也剩不得什麼了!你別以為你還真有個伯爵府當靠山……”
白華英揚手猛的就是一巴掌,那一巴掌力道極大,打得白秋蘭一屁股摔在地上,她捂著迅速腫起來的臉,尖叫起來,那刺耳的聲音紮得眾人直皺眉。
芹小娘嚇了一跳,忙衝過去扶她,“大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她再怎麼說錯話,她到底也是你妹妹,你怎能動手!”
白玉如瞧著白秋蘭嘴角邊滲出來的血,頓時覺得自己這邊臉也有些疼,她也是在這一刻才意識到,眼前的白華英不一樣了,若再用先前的雕蟲小技,隻怕會賠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