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親清醒的時間不長,大多時間都是恍惚狀態。
以師父的話來說,便是僵屍的屍氣會漸漸蠶食人的意識,最後隻剩一具軀殼。
薑遙自然不會告訴她,自己本就是凡人,隻不過詭域安排的身份是僵屍,所以成了現在不僵不人的狀態。
不過孟素君的到來,反而順應了薑遙的心思,她有一些話要問她。
玩家作為外來人,對於詭域的情況是一概不知的,隻能詢問原住民,但薑遙之前遇到的原住民,很少像《南屍北蠱》裏的原住民這般,無論是底層的奴仆,還是占據話語權的道士,每個人都無比真實,不像詭域裏的詭怪,更像是真人。
詭域等級越高,原住民越接近人。
薑遙要問的是湘州。
“家主,可否告知我,湘北與湘南的事。”
孟素君見她態度認真,開口問:“細說?”
薑遙點頭:“越細越好。”
孟素君以為她在陰青山待太久,已不知外界的事,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來。
湘州分兩地,湘南和湘北。
“我從小生在湘南,對湘南比較了解。
湘南有四姓,孟、巫、班、公孫。”
這四姓是湘南四大家族,無法撼動四座大山。因湘州邪祟猖獗,四姓一同建了座道觀,名為上清道觀。
“上清道觀建在上清茅山,獨占一山,所學的是湘南四族祖宗傳承下來的道法。”
孟素君自豪地道:“我出生於孟家,所傳承的便是趕屍人的法門。”
四姓族人不用測試,直接就能去上清道觀習術,而湘南其他人想要成為上清道觀的道士,就需要三輪大測試,十輪小測試,測試苛刻艱難,但也不是沒有機會。
孟素君豎起一根手指,嚴肅地說道:“首先,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品行端正,要經過問心境的考驗……”
薑遙聽她說,拿出磨刀石,磨動著又長出來的牙齒,越長越尖,不僅劃破唇肉,還硌嘴皮子。
見她因自己磨牙而停下來,薑遙手一伸道:“不用在意我,家主你繼續說。”
孟素君吞咽喉嚨,繼續說。
“巫家,世代巫醫,以巫術救人性命,德高望重,受人敬仰愛戴。”
“班家,祖祖輩輩在偏僻的荒林之中,每每出山為人送葬,安屍葬屍的法門傳承了好幾代……”
“公孫家,神秘莫測,極少出現,我聽師父說,公孫家的人活不過三十年,命短,但在補天算命這一行,僅次於傳說之中的古族洛氏……”
薑遙聽到熟悉‘洛氏’,不出意外,乃是赫連音母親洛明月的家族。
孟素君沒注意到她神色變化,提及北蠱,撓撓頭道:“我對湘北蠱族不甚了解,隻知一些淺薄。”
薑遙給了她一個‘請’的手勢:“但說無妨。”
孟素君努力回憶,目光漸漸虛化。
湘北,沒有四姓,隻有一族,蠱族。
湘北多茂密山林,毒蟲密集,蠱族的人也很少外出,隻待在湘北地區內,他們性子古怪,不與外人接觸,甚至排斥外人,不容許湘南的人踏足他們的領地。
師父與她說過,蠱比任何毒藥都要可怕,有時能讓人性情大變,有時能讓人瞬間斃命,有時還能讓人醉生夢死……
還有一種蠱,蠱族人操控母蠱,將子蠱種到旁人體內,便能讓那人言聽計從,不敢忤逆。
“我聽說,蠱族要舉辦鬥蠱大會,傳言他們鬥蠱,不見血不見肉,對方就會死於非命,很是可怕……”
孟素君離奇的事都聽過,但像蠱族那般離奇的事,也是第一次聽,至今難忘。
薑遙順著她的話說:“我聽聞,蠱族每一任的族長,在娘胎裏就會種下本命蠱,此事可是真的?”
孟素君聽著一臉迷茫與驚詫,顯然是第一次聽說,“娘胎裏就下蠱?我前所未聞啊,敢問薑恩人是從何地聽說的?”
薑遙見狀搖頭:“我也是聽說,不知真假。”
孟素君不知,有兩種可能,一是蠱族藏得深,除了本族中人,其他人一概不知,二則是,在娘胎下蠱,目前的蠱族還沒有發生。
當然這些都是猜測,需要去到蠱族才能知道。
“唔……”
車廂後端傳來白毛蘇醒的聲音,孟素君驀然轉頭朝聲源那邊看去,薑遙適時起身,來到後端車廂,看到白毛睜開眼,揉著腦袋坐起身,當看到一旁昏迷的銀竹時,發出一聲尖叫。
薑遙走上前扶起他,“白毛是我。”
白毛抬著因害怕而通紅的雙眸,對上她的視線時,緊繃的身軀緩緩放鬆下來,聲音哽咽帶著哭腔。
“是、是薑姐麼?”
薑遙頷首,扶著他來到車廂前端。
車簾外駕著馬車的白發道士鄭叔聽到裏麵動靜,手微屈,敲了敲門沿,大聲問道:“家主,你可有事?”
孟素君回過神來,回應道:“無事,鄭叔你繼續駕車吧。”
視線落在縮在薑遙身邊的白發少年身上,孟素君神色微愣,之前她沒怎麼關注過車隊之中的奴仆,他們都穿著厚,頭也被麻布裹著,第一次見,少年頂著一頭白發的。
鶴發童顏,令人難以置信。
待白毛情緒緩和一些,薑遙問道:“在密室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毛聽到密室二字,再次忍不住哆嗦起來,麵色因恐懼而擰在一起,黑眸盡是驚駭之色,緊緊攥著她的衣袖,顫著聲道。
“銀、銀竹,他……發瘋,發瘋殺人……我勸不住,薑姐,我想阻止他……可他瘋了……瘋了啊……”
說到最後,情緒瀕臨崩潰,雙眼溢出大豆般的淚水,滾滾而落。
顯然,密室發生的一切,讓白毛膽顫不已,單單隻是提及,都已費勁全力。
他並非第一次進詭域,第一次經曆這些,但親眼見到銀竹虐殺和他們一樣的人,怎麼能承受得住。
薑遙陷入沉默。
白毛抱著頭,痛哭流涕:“那不是……不是銀竹、對嗎?薑姐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