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心痛

混跡江湖,或得榮華富貴,或是死無葬身之地。你說紛紛擾擾,他言曆練難得,放眼所及之處,皆是江湖的精彩。

然則經曆過大起大落,享受過萬千榮華,亦曾登上輝煌的極峰,大部分人都選擇回歸質樸,想要尋找心中的寧靜。

葉靜怡智計無雙、謀略星海,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那束手就擒的玄靈大王,竟是一個“故人”!

今日劫案環環緊扣,不到最後一刻,根本猜不透玄靈大王的真正目的。

在葉靜怡眼中,一個洞天中境的修行者沒了右臂,由於經脈缺損,幾乎喪失了衝擊神域的資格。

玄靈大王如此設計,乃是合情合理。匪徒做事,就該用匪徒的伎倆,而且頗多精彩之處,讓葉靜怡也學到了不少。

然而葉靜怡和虞菲終究年輕,她們經曆過挫折,看過屍山血海,人生經驗看似豐富卻相對單純。

如今的目標,就是馳騁星辰大海,為星塵大陸謀求一個安全的未來!

說起來很宏偉,可是太過飄渺,跟普通江湖人心裏想的那點事完全不一樣!

玄靈大王的真正目的,就是生存!

按說他一個洞天中境的江湖大佬,生存本無憂慮,哪怕斷了一臂,依舊受到眾多江湖勢力追捧。

玄靈大王之所以定下今日之計,是因為他就是昔日的玉玄真君!

——

六年之前,烈陽、陸雨潛入玉玄山道觀,解救了虞菲、葉靜怡、上官燕等人,憑風雪翼跳下山崖,擺脫玄星禁衛的追殺。

玉玄真君和玄星禁衛東麓副統領張煜存在不少利益關係,那時張煜為了保密,下令將玉玄山道觀中的匪徒斬盡殺絕。

得虧是玉玄真君乖覺,付出右臂的代價,拚死躍下山崖,才狼狽逃脫。

從那以後,玉玄真君隱姓埋名,在江湖中躲避無窮無盡的追殺,其中淒苦潦倒,怎一個慘字了得?

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玉玄真君會心領悟而破洞天之境,成為江湖上少有的一流強者。又碰巧聽到烈陽得到秦家聖物的消息,於是定下此計!

他自製假臂,以魂力驅使,用玄靈大王的名頭付出,在玄脈山東南角隱秘處開創山寨。由於多年以來隻和一些江湖俠士打打殺殺,沒有造成太惡劣的影響,故此不被官府重視。

玉玄真君當然不奢望能夠重獲右臂,他需要一個機會洗白過去,讓世人將他當作一個偶失右臂的普通賊人。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捕入獄,無論是發配邊疆,還是牢獄十年,他有洞天中境的修為在身,隻要本分服刑,終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南麓副統領張煜也根本不會想到,玉玄真君會有這個膽子!當年虞菲、葉靜怡被擄上玉玄山,如今超凡入聖,玉玄真君竟敢在兩人麵前使出連環計?

虞城街道上,玉玄真君和一眾匪徒被押往官府大牢,他隻是被封印了靈眼,其實未曾受傷,外表看起來,仍舊是個中年白衣文士。

麵對街道兩旁的指指點點,甚至是肆意漫罵,玉玄真君臉上僵硬,心底卻是說不出的輕鬆:“好死不如賴活著,我也隻是想……嗬嗬,活下去罷了。”

六年前被擄掠上山的虞菲等人,皆未見過玉玄真君,這也是他敢如此弄險的關鍵原因!

——

虞府之內,棄掉了一批可能被下毒的飯菜之後,流水宴席繼續進行,葉靜怡雖是吃過午飯才來,卻忍不住嚐了一些虞城菜肴。

她落楓山小葉門也有許多雜事需要處理,於是匆匆離去。

在辭別了虞菲之後,葉靜怡展開淡金色的靈眼天羽直飛落楓山,仿佛天際的一道金線,速度十分淩厲。

隻不過在飛掠出一大段距離之後,葉靜怡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舒開的俏眉複又凝起,輕聲嘀咕道:“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是個極較真的姑娘,一邊緩緩飛向落楓山,一邊在心裏重新推敲。

“三環連套看似精密,卻有一點……”葉靜怡眉間顫顫,“古浪島之役發生在六年之前,彼時的虞菲已經名震天下,莫說是洞天域,哪怕是神兵強者,也不敢在虞菲麵前放肆。”

“六年過後,明知我們從星海世界返回,實力大有不同,為何還敢對虞家下手?”葉靜怡找到了問題關鍵,“在絕對實力麵前,任何計策都是徒勞。哪怕他用最烈的毒藥,烈陽、秦霜、陸雨的生命之靈皆可化解……”

“這……”葉靜怡的眉心越皺越緊,眸子顫顫,銀牙緊咬的道,“這是一場注定失敗的劫案!”

可是,為什麼呢?

葉靜怡百思不得其解,她向來無比自信的推敲邏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她窈窕的身形在半空裏一頓,腦袋感覺到陣陣錐痛:“到底是……為什麼?”

葉靜怡緊捏了雙拳,驀然回身,看向虞城的方向。

下午的陽光將這一方天地照得朗朗青青,在高空之上,可以看清虞城、雲岡山,甚至是更西側的雲州城,以及橫亙在天地之間的玄脈山。

明明是一片大好河山,葉靜怡卻仿佛看到一重煞氣凜凜的黑雲,自己眷戀的星塵大陸,霎那間變得煉獄一般猙獰可怖。

“呲……嗬……嗬……”

葉靜怡的思緒快速運轉,激烈碰撞,奈何閱曆限製,讓她很難抓到被刻意隱藏的信息。而越是看不透真相,她就越難釋懷,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使她剔透的肌膚躥上病態的潮紅。

“一次精密的布局,絕不是為了一次狼狽的失敗!”葉靜怡作為極境戰隊的決策者,知道算計的樂趣。

也知道算計失敗後的極度惶恐。

她喜歡掌控局麵,喜歡讓一切事情按照計算發展。

料敵於先、算無遺策,這是葉靜怡的榮耀!

今日對方的布局,葉靜怡費了不少功夫才算破解,她絕不相信,這一切的結果,會像那個人臉上看起來那麼從容……

“洞天域的修行者,可以主動刪除記憶。”葉靜怡的拳頭有些打顫,“就算我回去搜查識海,也不會再有結果!”

“在他被官府押出虞家大門的瞬間,我就輸了!”

“我……”葉靜怡目光抖動,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薄唇微啟,喃喃的道,“我……我輸了?”

“我輸給了一個……劫匪?”

“不,這不可能……”

“不能輸,我一定不能輸!”

“我……噗……”

葉靜怡正打算返回虞城,將此事查個究竟,卻身子一顫,在高空中噴出一道箭血。鮮紅的血液被淩冽的氣流瞬間衝散,化成一片嫣然的血霧。

她身形一僵,充滿神域光澤的剔透肌膚,霎那間黯淡不少。

葉靜怡在極境戰隊中天賦最差,固然有生命果提升資質,並有數不盡的天材地寶輔助修煉,可是她的努力,終究讓身體不堪重負。

心法的運轉、能量的汲取、天材地寶的堆積,早已讓她的軀體不堪重負!有烈陽等人在時,由於生命之靈的關係,倒還不甚明顯。

分開之後,一點點的誘因,就有可能導致葉靜怡的身體崩潰!

而此時此刻,那危險的誘因似乎已經達成!

“我是……”葉靜怡強忍身體抽搐的劇痛,陰霾覆蓋的臉上透出發狠的執拗,博唇邊掛著血跡,咬著牙一字一頓的道,“我,是極境戰隊,葉!靜!怡!”

“烈陽待我恩重如山,對我百般信任,讓我在星海世界出謀劃策!我……”

“我不能輸!我不能輸!我不能輸!”

“啊……”

鮮血滴流而下,紅得觸目驚心。

葉靜怡越是逼迫自己,瀕臨崩潰的身體就越是痛苦,可是過了數息,葉靜怡卻似乎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另一種的撕裂心扉的感覺,竟讓自己痛不欲生!

——

寥廓天地間,雲海飄渺之處。

葉靜怡孤零零的飛懸著,她口鼻溢血,衣襟上沾染了不少血漬,再沒有幾分鍾前的翩翩如仙。

看起來很是淒涼,令人憐惜。

“身體的痛,我早已忘記了。”葉靜怡嘴角勾起自嘲的苦笑,聲音似乎沒了力氣,俏眉的眸子光芒灰暗,似乎想起了某一段極度黑暗的經曆。

“可是這心裏的痛,卻如何忍得?”葉靜怡淒慘呢喃,使勁按著緊閉的心門,無論如何也不敢開啟,哪怕讓身體陷入重傷——比起心傷,那一切都顯得微乎其微。

那心痛是什麼?

她不敢想。

此刻,她隻想默默的承受身體的劇痛,讓頭腦變得清醒!

去看破一切迷局,去帶領極境戰隊獲得勝利!

然而,一個溫和的聲音倏然傳來:

“忍不得,便不要忍。”

“……”葉靜怡渾身觸電般的一顫,她的性格何其執拗,卻在聽到這聲音的瞬間變得軟弱,堅定的眸子也閃起了瑩亮的光芒。

那聲音很溫柔,卻有些狂沙之地嘶吼過後的沙啞。聽在耳裏,好似低沉的琴音,觸人心扉。

“我不忍著,又能如何?”葉靜怡呼吸顫抖,吸了吸鼻子道。她感知到對方的位置,卻不敢貿然去看,害怕目光所及時,自己會哭出來。

因為……那個人,就是自己心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