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魔界,光有護衛不行,還得要向導,商隊請的向導是個老頭,名叫強西,驢族人,個子矮小,微有些駝背,大概有五六十歲年紀了,臉上的皮膚黃中帶黑,還開著一臉的小溝,兩個耳朵到是很精神。
為什麼這麼說呢?驢族人的耳朵比一般人的耳朵要長大一些,人耳如腰子,驢族人的耳朵卻象一片尖尖的芭蕉葉,強西兩片尖耳朵尖尖豎著,而且能動,若側後有人跟他說話,他臉沒轉過來,耳朵先往這邊動一下——碰上相熟的,這動一下就算是打了招呼了,嘿,老頭兒挺有禮貌。
向導和護衛,便如商隊的兩條腿,開撥之先,這兩方得碰一下。
穿鞋之先,不得碰一下,分一下左右腳嗎?
薑連枝引強西見了吳不賒,老頭兒客氣中帶著一絲絲倨傲,這一點和當日雲州遺族請的晰流沙有異曲同工之妙,晰流沙的驕傲是對沙漠之旅的絕對權威,強西不同,他不僅路熟,而且人熟,寒喧了兩句,老頭兒喝著茶,從茶杯後麵看一眼吳不賒,道:“木總鏢頭,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走?”
吳不賒腦子裏妖怪多,個個都是成了精的——多新鮮啊,不成精能稱妖怪嗎——老頭兒的態度自然看得出來,卻沒怎麼理睬,大大咧咧的道:“怎麼走是你們的事,我隻管跟著。”
薑連枝一聽就知道不對了,老頭兒這話裏明顯有話呢,吳不賒卻不接腔,要壞事,可他也得罪不起吳不賒,忙就拱手:“強老,我先前也說過,實在是逼不得已,所以還請你老多多幫襯。”
事情其實很簡單,這一路過去,有盜有匪,可千萬別以為魔界沒盜匪,那也太天真了,碰到盜匪怎麼辦,一路殺過去?找死差不多。
以前請的鏢局,和沿途盜匪多多少少有點交情,便沒交情也是熟臉,關係好的打聲招呼,關係差的交點兒銀子,一路也就過去了,商隊請鏢局護衛,主要也是因為鏢局有和盜匪打交道買路的本事,可不是真要請了鏢局一路護衛著殺過去。
可問題是,這一次請的吳不賒的黑磚鏢局,從總鏢頭到鏢師趟子手,全是新麵孔,鏢頭和盜匪,誰也不認識誰,那這一路怎麼走?
強西問的是這個意思,吳不賒若是個知情識趣的,那就該虛心請教,請強西多多指點,可吳不賒牛皮哄哄,老頭兒能不生氣嗎?
薑連枝知道老頭兒生氣,也明白裏麵的關節,但話還不能明說,所以隻能這麼繞著彎兒懇求。
向導不賣護衛的帳,給向導開銀子不是護衛啊,憑什麼賣你的帳,就好比左腳不賣右腳的帳,你右腳的鞋我左腳穿不順,不穿你的鞋,不聞你的腳臭,不過行商的麵子要賣,薑連枝他們可是老頭兒的衣食父母呢。
強西把雞爪模樣的指頭伸進茶碗裏,撈出茶葉,閉著眼睛慢慢的嚼,好半天,眼還是閉著,出聲道:“本來可以走青葉嶺,快,路也好走,不過青葉嶺的老大飛虎夜叉跟木鏢頭不熟,飛虎夜叉手下有近百悍匪,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我這張老臉估計也賣不動,要保險,西繞五十裏,走三茅水一帶-------。”
話沒說完,薑連枝先急了:“走三茅水,那後麵還要繞回來,若不繞回來,三茅水過去,那些路可都是小路啊,這些大車可怎麼走?”
“肯定不能繞回來啊。”強西眼睛還是閉著,他瘦得皮包骨,眼眶深陷進去,這麼閉著眼睛,生象具骷碌:“薑東主你也是熟客了,這一路上,可不止青葉嶺飛虎夜叉這一股好漢,七八股呢,我老漢麵薄,沒人會買我老漢的麵子,你不繞過去,難道想打過去?”
“那就打過去。”接腔的是吳不賒。
這話牛,老頭兒一嘴茶葉剛到嗓子口,一嗆,好懸就嗆了個半死,衝薑連枝抱一老拳:“一切請薑東主做主。”就那麼咳著出去了。
“強老,強老。”薑連枝一臉尷尬,追不回來,看著吳不賒,一張臉便皺成了五月天的苦瓜。
吳不賒當然明白他的想法,哼了一聲:“那飛虎夜叉,較之金錢豹,卻不知如何。”
薑連枝一想,對啊,金錢幫也有百多條凶漢,給吳不賒一人一磚拍死了,這次又還招了二十多個鏢師五十多趟子手,便都是飯桶,幫著打喊也有威風啊,怕什麼。
薑連枝一咬牙,下定決心:“就走青葉嶺。”
出去說服眾行商,擇吉日出關,強西聽說就走青葉嶺,兩隻耳朵加倍的支了起來,可以見到隱隱鼓起的青筋,嘿嘿,這是治上氣了,薑連枝也沒辦法,吳不賒則根本不理他。
從頭到尾,吳不賒就沒個保鏢的覺悟,保什麼鏢?真要說起來,薑連枝他們就死絕了,幹他什麼事啊?
賣解煩磚,不就是想著花樣兒玩嗎?這一路過去,也是玩,怎麼玩?白天走路晚上休息,平平安安,那肯定不好玩啊,要的就是盜匪多,最好就是從頭打到尾。
吳不賒先還不知情,問得清楚了,反是高興了,卻又做怪,連夜把所有的磚——不少,所有鏢師和趟子手都是標配四塊鐵磚——全漆上金粉,一塊一塊,金燦燦的,若隻用眼睛看,說是金磚也沒人敢懷疑。
何進儀賀子美等鏢師不知吳不賒這又是唱的哪一出,但不管唱的哪一出,吳不賒是金主,每月給大家發銀子呢,那就是他說了算。
而且把黑巴巴的鐵磚漆成金磚,那也好看啊,個個美得跟暴發戶一樣——腰裏別著金磚啊。動身的時候,把一街人羨慕的啊,流出的口水都夠洗街了,惟有強西老頭兒橫眉冷對——腰裏別著金磚闖魔界,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呢。
出關,走了五日,見一嶺,便是青葉嶺了,眾行商都些緊張,薑連枝到吳不賒麵前,吳不賒知道他要說什麼,大大咧咧擺手:“無妨,走就是,一切在我身上。”
商隊繼續走,到嶺下,破鑼一聲響,嶺上衝下一夥賊人來,約有一百出頭,都是獸人,個個一頭紅毛,人人凶神惡煞,攔了道路。
車夫紛紛拉住馬車,薑連枝等一幹行商個個臉上變色,齊看著吳不賒,都緊張,惟一不緊張的或許隻有一個,強西,這老兒翹著胡子向天,等的就是這一出呢。
吳不賒到樂了,上前去,打個招呼:“哥們兒,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