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龍牙(1)

“酒沒了!多拿點過來!”

蛇杖視野內有個胡子男一杯接著一杯。那是伯德瑞克侯爵。

透過盜賊公會情報網調查煉金術師和藥劑師的同時,我派蛇杖跟著伯德瑞克侯爵,想看看他會不會露出小辮子。

這是場晚宴兼舞會。伯德瑞克侯爵三不五時就大開餐會或沙龍活動,平常好像也耽溺於酒色。

過於鋪張浪費的傳聞似乎是真的。從聚會頻率和規模來看,這個家搖搖欲墜,我都忍不住開始擔心他們撐不撐得下去了。

監視侯爵家時我還收集了許多情報。

伯德瑞克侯爵領地內原本擁有鐵礦山,不過塔穆周邊坑道變成迷宮後,就開始產出各種卑金屬、貴金屬和寶石,再加上運輸成本的問題,鐵礦山的重要性就愈來愈低了。

不過侯爵家依然維持家勢鼎盛時的生活,財政當然會因此惡化。所以才盯上了附近的伯爵家。

賈特拿伯爵家和多倫男爵家的領地位於穀倉地帶。由於迷宮不產穀物,無論供給是否穩定,終究還是有固定需求。隻要開辟出通往塔穆的最短路線,情況自然就會穩定下來。

由於人潮勢必開始湧現,隻要乘機利用這點,伯德瑞克侯爵也能大幅削減運輸鐵礦的成本,可以和變成迷宮的舊坑道分庭抗禮。

不過最短路線麵臨魔物大量出沒的難題,開拓民紛紛敬而遠之。開拓遲遲沒有進展的原因就在這裏。

於是伯德瑞克侯爵向前任賈特拿伯爵提議,以開拓民或冒險者身分引進失業礦工,並以低價流通鐵製武器作為因應魔物的對策。侯爵本人也積極向中央爭取開拓經費,兩家共同大幅推進路線的開拓工程。

在這個時間點,雙方都還算互利互惠。

侯爵和上任伯爵視彼此為合作夥伴。侯爵還將女兒嫁給伯爵家的嫡子,試圖穩固雙方關係。

“老爺,這樣對身體不好。”

管家這麼勸諫侯爵,可是侯爵一笑置之。

“這麼點酒才喝不醉呢。”

說完後侯爵一口幹了杯內的酒,重重地吐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管家開口說:

“真是非常抱歉,請容小的向老爺報告一件事情。”

“說。”

大概是感覺到管家語氣有異吧,侯爵一臉嚴肅地蹙眉。

“阿琳大小姐的貼身老傭人被解雇了。”

“這是真的嗎?”

“是的。”

雖然老早就讓蛇杖跟著侯爵了,但現在才終於聽到想聽的話。不過內容十分乏味,坦白說還挺煩的。

侯爵皺著眉頭緊咬嘴唇。

“這下恐怕得從伯爵家抽手了。”

侯爵似乎一點都不關心女兒的死活。話說情報好過時啊。父親早就對侯爵家采取下一步行動了。

“的確如此。”

“真可恨,沒有一件事情順心。”

說完後,侯爵又大口喝起了送來的酒。

哎呀,侯爵果然試圖透過阿琳介入伯爵家。看來已經可以確定了。

父親恐怕是刻意拖緩了解雇傭人的消息流出吧。相較於父親早已料到侯爵家差不多準備算計著如何脫罪,侯爵家卻顯得後知後覺。

侯爵家的鐵礦山近年產量下滑。就算路線開拓完成,一旦最重要的商品貨盡源絕,情況隻會愈來愈糟。

若能提升對伯爵家的影響力,侯爵家便可望在政策上獲得特別優待,從而進一步降低運輸成本。如此一來,未來就高枕無憂了。

不過事到如今,侯爵才得知阿琳傭人的事情啊,這樣看來。

“報告。”

這時,席拉向盜賊公會的情報販子打聽完回來了。

我暫時切斷跟蛇杖的連結,轉頭麵向席拉。

“聽說沒有任何一位煉金術師跟侯爵家關係匪淺。雖然有跟藥師來往。但一年頂多幾次。侯爵似乎不怎麼關心身體健康呢。”

“是啊。”

看他過著如此不注重養生的生活,顯然十分瞧不起醫生。

暴飲暴食,想到令人反胃的景象,我連忙用阿蕾泡的茶淨化。配合伊魯姆希爾特演奏的魯特琴聲,我感覺受到了療愈,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啊,該怎麼說呢?利用阿琳就算了,可是秘藥真的是侯爵的點子嗎?對此我感到相當好奇。

如果張羅得到這種東西,照理來說也不會淪落至此。

“阿琳當天的行蹤呢?”

“確實是去侯爵家拜訪沒錯。有人目擊到她的馬車。”

“侯爵家當天是什麼情況?”

“在開舞會。出席者方麵,我拿到了簽名謄本。”

席拉遞出名單。

“呃,這是怎麼拿到的?”

“詳細過程我並不了解。不過,我聽說打好關係後,有時傭人會拿名冊來賣,藉此賺點小錢花用。畢竟想在社交界建立關係的年輕人都想要這些名冊。”

“嗯。”

該說不愧是盜賊公會嗎?還是侯爵家的傭人品行不端呢?說不定是因為侯爵太會亂花錢了。看來傭人的生活也過得很苦呢。

就名單看來,侯爵家經常有人進出。阿琳可能是在這時候見了某人吧。

其中會有立場衝突,尤其是能夠備妥秘藥的家夥嗎?

試圖幹涉我或阿隆的人也行。

阿琳之所以使用秘藥,主要是受阿隆闖禍、遭父親究責的影響。

侯爵家不清楚傭人的事情,所以很難想象他們會準備秘藥。況且原本的目的可能根本就不一樣。

“多倫,你看了之後有什麼發現?”

“嗯,學舍裏留下了這個姓氏,我想這位應該是那家的長子。”

針對彼此不太了解的部分,我和多倫、席拉、伊魯姆希爾特一起討論厘清。

我拿羽毛筆在名單不斷注記,整體輪廓變得愈來愈清晰。騎士、準男爵、下級貴族、商家子弟,沒有什麼重要人物呢。

侯爵家果然沒落了嗎?出席者全都不值一提。感覺侯爵家完全變成年輕人互相認識的社交場合了。

不過其中一人的頭銜顯得格格不入。

“占卜師啊。”

安娜塔西亞·阿蒙達裏斯。

“這位占卜師有點名氣。她出身富裕家庭,因擅於占卜深受宮廷貴族喜愛。聽說也會不時在社交界露臉。”

席拉補充說。

為了幫阿隆他們建立人脈,阿琳應該也曾拋下守著領地的父親來到塔穆才對。既然對方常在社交界露臉,就算兩人認識也不足為奇。

這麼說來,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關於占卜師的傳聞。是去買東西的時候嗎?

“去見她一麵好了。既然對方是占卜師,想必應該不會拒絕我。說不定她會願意告訴我當天的情況。”

“若是對方是犯人的話,這樣不會有危險嗎?”

在旁邊聽著的阿蕾疑惑地歪頭。

犯人啊。的確,考慮到對方和宮廷貴族有往來,又出身富裕家庭,真要說的話是有可能弄得到藥,說不定還有動機。

問題是交給阿琳後如何讓她相信藥效,不過證據恐怕已經不在了吧。隻要實際對傭人下藥示範,自然沒有所謂相不相信的問題。

“小心飲食就行了,總之,我有辦法處理。”

既然都確定是一種魔法藥了,我自有法子應付。

破邪首飾,那是可以消除弱化與異常狀態的項鍊。

雖然功能強大,但缺點是附魔和強效魔法藥的效果也會一並消除,且有一定的損壞機率。照理來說,這種特性應該也適用於同屬魔法藥的愛娜溫之吻才對。

首飾的製作方法不像平常那樣將術式刻入魔石,而是得請榭斯女神的巫女或神官代禱,不過我剛好有門路。

話說回來,王族和貴族不是比我更需要這個首飾嗎?

隻要掌握愛娜溫之吻的特性,沒道理找不到辦法應付。可是王族和貴族卻不這麼做——看來他們根本不知道這種藥的存在吧。

目前藥物的存在及對策普遍不為人知,所以危險度極高。那我就來打破這個平衡好了。

我請亞路弗雷德製作了兩個破邪首飾,分別是試作品和完成品。既然已經確認過性能了,我得先進城報告才行。

基於不能公開的性質,愛娜溫之吻普遍不為人知,如果沒有相應對策,最壞的情況說不定得走上極端,把所有煉金術師和藥師都抓起來。

因此我必須備妥對策降低愛娜溫之吻的風險,不然也不好交涉。

既然侯爵家跟秘藥有關,那就等揪出製作者以及擊潰主嫌後再來處理吧。

“不好意思,國王陛下正在舉行護國儀式,即日起三天無法接見任何人。”

雖然我打定了主意來到王城,接待我的大臣卻這麼說。

“護國儀式嗎?”

“是的。陛下吩咐,若他不在時看見了大使殿下,務必要跟您說一聲。”

護國儀式,那是讓塔穆鎮和塞歐雷姆王城維持原狀,以免變成迷宮的儀式。

總之,這三天梅爾文王都會關在塞歐雷姆王城樓閣的『聖域』舉行儀式。

聽說隻有塔穆王族——應該說,隻有繼承王位者才能主持這個秘密儀式。無論如何,這段期間通往聖域的門一律封閉,怎麼樣都不可能從外麵進入。

既然梅爾文王這三天等於不在,我隻好找其他人談了。

我不清楚誰跟誰有關,所以可以放心討論秘藥和對策的人選一開始就極其有限。首先是梅爾文王,再來是亞路伯特王子還有瑪蓮公主。騎士團團長也可以。

不過把亞路伯特王子製作的東西獻給他本人,以程序來說簡直莫名其妙。

王子熟悉王宮內的狀況,應該願意幫忙吧。尤其他還能自力生產首飾,想必一定會依必要的數量做出來送給重要人物。

於是我在侍女的帶領下順道前往王之塔,這時,我看見陽台擺了張椅子,瑪蓮公主就坐在椅子上。因為腳搆不到地,她輕輕晃動雙腿,對著陽光把玩著我之前做給她的紙飛機。

雖然她開心地瞇起了眼睛,但這似乎不是我能介入的場麵。況且那架紙飛機是在工房送給瑪麗安的東西。

可是我又沒地方躲。本想過一會兒再來,亞路伯特王子卻在此時從附近的門後出現了。

“瑪蓮,那是阿薩可給你的寶貝吧?要帶出來是無所謂,不過你要小心別讓風吹。”

話說到一半,亞路伯特王子僵住了。

他隔著中庭和我對上了眼。真是的,要是他不這麼說的話,還可以當作公主是向瑪麗安借的或是另外做的。

“那個。”

“可以先聽我解釋嗎?”

“真的很抱歉。”

以亞路伯特王子與瑪蓮公主的名義把我請到起居室後,亞路伯特王子首先低頭道歉。

“自從別人知道我有很多機會跟你正式交流後,他們就開始轉而注意我了。雖然身為王族,但我的立場並不穩固。為了解決這個困境,我才利用戒指喬裝,到鎮上展開各種活動。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瑪蓮公主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直到我笑說不要緊,她才展露笑容。看了我的反應,亞路伯特王子也鬆了口氣。不過由於我的態度跟平常差不多,他笑得愈來愈僵。

“你好像不怎麼驚訝呢。難不成早就發現了嗎?”

看來他已經猜到我什麼都不問的理由了。

我總不能說是在某地得知這件事的,隻好裝作是無意中發現的。

“嗯,因為給人的感覺雷同,不知怎地就猜到了。既然都帶瑪蓮公主去工房了,我想您遲早都會說,還請您別放在心上。”

“這樣啊。不過被你發現,跟我主動坦承還是不一樣吧?”

“是嗎?”

“是啊。”

亞路伯特王子一副沮喪的樣子。瑪蓮公主擔心地看著他。

“唉,搞砸了。由於入秋後經常舉辦舞會,蘿絲瑪莉殿下多半不在王之塔,害我一不小心就輕忽大意了。”

原來如此。魔鬼不在就解放啦。

“我之所以沒跟你說,是因為以亞路弗雷德的身分待在工房時,我可以卸下重擔輕鬆一下。想到說了就無法再像過去那樣,我就遲遲開不了口。不過被你識破的話,那也沒意義了。”

“關於這件事情,喬裝成亞路弗雷德時可以維持現狀嗎?雖然麵對王子時,我還是得注意用字遺詞就是了。”

“你願意這麼做真是太好了。”

亞路伯特王子露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