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好奇的話,不妨對我施以魔法審問如何?”
阿琳輕輕地笑了。她分明知道父親辦不到。
魔法審問用的魔法受到嚴密保護,能夠施展魔法的人極其有限,他們的藏匿處也隻有國家才知道。
動用魔法審問,無疑是把貴族不欲聲張的部分攤在外人麵前。何況還必須掩蓋阿隆今天的醜態,想這麼做更是難上加難。
操弄人事的理由意義重大。阿琳任意安排家中大小事,雖然這也有問題,但沒那麼嚴重。
但若是伯德瑞克侯爵的授意,那就表示侯爵家試圖強化對伯爵家內部的影響力,講白了就是想並吞伯爵家。
差別隻是父親和阿琳成親是預謀還是天時地利下順勢而為罷了。
總之,我認為很難從阿琳口中間出伯德瑞克侯爵是否有此企圖。
“可以讓我見見阿隆嗎?”
“他在裏麵的房間。鑰匙在我這裏。”
父親說完後緩緩起身。就在他從阿琳身上別開視線時。
原本嘴角帶著冷笑的阿琳瞬間變得麵無表情,伸手從懷裏掏出藥包。
啊啊,這是阿琳的王牌。
不曉得是安眠藥、毒藥,還是其他的藥。阿琳是想讓父親安分下來再另作打算。像拜托侯爵家,或對父親施加隸屬魔法,然後再慢慢整頓情勢。不然就是靠這包藥解決所有問題。
不過她太天真了。我讓蛇杖跟著父親就是為了這個。
聽到杯子掉落地毯的聲音後,父親回過了頭。剎那間,兩人都僵住了。
“什麼?”
藥粉撒在空無一物的桌上,阿琳手拿著湯匙愣在原地。
蛇杖從桌旁扯掉杯子,造就了這幕景象。阿琳肯定覺得莫名其妙。
她的企圖一目了然。在旁人看來,她顯然是緊張得手滑摔掉杯子。
“你竟然不惜做出這種事情。”
“我、我。”
這次阿琳的臉上真的失去了笑容。
“不!不是的!我沒有!”
父親並沒有搞錯。隻是無望得逞就是了。
“夠了。我刻意支開旁人,想問你是否跟阿隆今天闖禍有關,沒想到竟遭受這等背叛。”
阿琳帶著茫然的表情聽著父親冷靜的聲音。下一秒,她彷彿想到了什麼妙計,得意洋洋地手貼著胸前大叫:
“要、要是敢對我出手——您可知道父親大人會怎樣嗎!?”
我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呢。這家夥沒救了。父親大概也明白了吧,隻見他蹙眉搖頭。
“伯德瑞克侯爵八成不會過問吧。”
“呃。”
“你帶來的老傭人已經被解雇了。假使伯德瑞克侯爵真的幹預了傭人的人事,東窗事發後,他恐怕忙著算計如何脫罪吧。”
反過來說,即便沒有伯德瑞克侯爵的授意,結果也一樣。
“就算不是這樣好了,如果他說了什麼,隻要提出傭人瀆職的證據就解決了。畢竟包庇你反而會讓人懷疑他牽涉其中。這樣還有意見的話,我也隻好挺身反擊了。”
阿琳帶來的傭人確實做出了瀆職行為。把那些證據一起亮出來的話,伯德瑞克侯爵也隻能閉口噤聲,絕對不敢包庇阿琳。
麵對老家完全不能依靠的事實,阿琳頓時臉色慘白、麵如槁木。
“區、區區鄉下地方的伯爵竟敢對侯爵家如此無禮!你!你以為我是誰啊!”
不出所料,阿琳果然暴跳如雷。這表示她已經無計可施了吧。
接下來我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了。雖然阿琳大吼大叫,但傭人和武官很快就聞風而至,把她押走了。
“夫人似乎有點心神錯亂。把她帶進房間,絕不能讓她出來。”
已經可以了吧。之後交給蛇杖就可以了。
慎重起見,還是回收少許阿琳試圖讓父親服下的藥吧。畢竟不曉得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你來啦。”
過了一會兒,父親來到我等候的房間。他的態度彷彿會客室的騷動從未發生過。
“是,我送這個來。”
我遞出父親遺忘的東西。他接下後靜靜地笑了。
“這樣啊。不好意思,還勞煩你特地跑一趟。我事情有點多,讓你久等了。”
“不會。我剛好有事到這附近,就順便過來了。”
“事情處理完了嗎?”
“是,已經結束了。”
“是嗎?”
父親依然靜靜地笑著,不過他的反應實在太稀鬆平常了,想必過去也發生過這種事情吧。
想到剛才父親和阿琳的對話,我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我可以打包票,與母親還有阿蕾三人一起生活的時候,我過得非常幸福。”
雖然父親很懊悔沒帶母親回家,但那段時光是我的寶物。
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說,我都絕不會動搖。
“這樣啊。”
“所以您不需要對我感到愧疚。”
“我知道了。”
父親點頭應允,我也點了點頭。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畢竟才剛聊過嘛。如果想跟我聊天,請到我家來。”
開玩笑地這麼說完,父親有點開心地笑了。
跟父親之間的關係,這樣就好了吧。問題出在阿琳的藥。得先查清楚它有什麼功效才行。
“歡迎光臨。”
我一進門,店長便開口招呼。
店裏依然充滿了刺鼻的強烈臭味。臭味來源仍不得而知。
店長也還是老樣子,在櫃台支手拄著臉頰,就這樣懶洋洋地接待我。
煉金術師碧翠斯。剛來塔穆的時候,我馬上就在冒險者公會的介紹下認識了她。上次是委托她製作使魔蛇杖。
“我想請教之前的委托進行得怎麼樣了。”
“啊啊,那個啊。”
碧翠斯取出玻璃小瓶及厚重的書。瓶內裝著淡粉紅色的粉末。
那是阿琳企圖讓父親服下的藥。
這方麵還是得借助專家的力量,於是我委托她調查藥品成分。話雖如此,我也沒其他門路就是了。
今天大家都有事情要處理,我又剛好有空,所以才跑來向碧翠斯探聽進展。
“這不是普通的藥,而是魔法藥。我難得地到倉庫翻箱倒櫃查閱資料,甚至連古老文獻都找出來了。”
連本領高強的煉金術師都得查閱資料的特殊藥物嗎?
“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啦,我也學到了不少。”
碧翠斯說。
看她一臉開朗的表情,我可以期待結果吧?
“通常從氣味和色澤等特征便可鎖定幾種藥物,可是我怎麼樣都找不到相似的東西。直到找出師父上一代傳下來的秘傳書,這才有種曙光乍現的感覺。”
厚重的書本散發濃濃的黴味,兩代前的秘傳書嗎?應該挺珍貴的吧。
“這樣需要加錢嗎?”
總覺得當初委托時的金額買不起煉金術師秘傳書的資料。
“嗯?隻拿當初交涉時談妥的金額才合理吧?是我才疏學淺錯估了酬勞。這次我又學到了很多新知識呢。”
說著說著,碧翠斯把書推到我麵前。
原來如此。不愧是冒險者公會介紹的人,本事不用說了,在職業道德方麵也值得信賴。
或是因為此事攸關身為煉金術師的自尊心,她才說自己錯估金額。
“那我就心懷感激地拜讀了。”
翻開夾著書簽的那一頁,上頭是關於魔法藥『愛娜溫之吻』的描述。
從藥名看來,主要成分似乎是愛娜溫的根。
讀了之後有很多地方看不懂。畢竟是煉金術師的秘傳書,內容穿插許多隱喻和隱語,整體看起來就像暗號。
碧翠斯大概也明白這點吧,她先就我最在意的藥效開始說明:
“此魔法藥可剝奪服用者的自由意誌,最初呼喚其名者得隨意操控之。受控者將不會留下這段期間的記憶。”
我聽了忍不住蹙起眉頭。原來如此。比起毒藥或安眠藥,這更適合阿琳在那個場合拿出來。
“愛娜溫之吻基本上不是用在正當的地方。”
碧翠斯說。我有同感。保險起見,請她鑒定時,說是在迷宮的寶箱發現的。
雖然隻有一時的效果,但基於其特性,隻要存量充足,在效果期間內可持續讓人服用。
聽說地球的巫毒教有種把人變成殭屍的殭屍粉,這或許是類似的東西。
這藥很適合阿琳拿來克服當時的危機。象是操控父親解決問題,或在剝奪自由意誌的期間施以隸屬魔法。
“這藥相當珍貴呢。不過好像不能流傳後世喔?會被隱藏起來也是理所當然啊。”
“也對。”
“原料有不少罕見的東西,製法也很耗費時間跟心力。”
書上還記載著做法,不過這部分也被寫成暗號加密了。不用說,製法當然要秘傳。
“這個項目是將愛娜溫幹燥後磨成粉末,以及在滿月時照多次月光的意思。”
光這個項目就要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如果滿月當天遭逢雲雨便無法照計劃行事,甚至有可能要以年為單位來處理。
碧翠斯也告訴了我需要哪些原料,除了愛娜溫以外,基本上在迷宮都找得到。以BFO來說,大概需要中堅以上的實力才收集得到吧。
如果要用這個藥持續操控他人的話,成本和供應量恐怕會有點吃緊,應是關鍵時刻才會用它。
“曼德拉草必須吸收人血才會長成愛娜溫。開在刑場的傳聞就是從這裏來的。”
所以算是曼德拉草的變種嗎?
總之,顯然不是可以輕易取得的東西。想當然耳,阿琳平時也不太可能大肆濫用。
這樣的話,問題就變成阿琳是從哪裏得到這東西了。阿隆對我做了那些事情,導致自身立場岌岌可危,所以阿琳才準備了這種藥,打算在情況不對時當成最後的手段使用嗎?
再說,阿琳並不熟悉魔法,她怎麼會知道這種秘藥?
從她的人脈來看,果然是伯德瑞克侯爵家吧。
無論侯爵是否與傭人的人事有關,一旦阿隆成為當家,影響力也會大幅提升。
假使阿琳因為我的事情而產生危機感,她請侯爵準備這個也不無可能。
於是阿琳送出書信請對方提前準備,然後在她抵達塔穆時交給她。
伯德瑞克侯爵家或是與侯爵家關係親密的貴族,隻要查出他們聘雇或交易的藥師、煉金術師,不就能鎖定這個藥的來源嗎?
既然如此,接下來就靠席拉的門路了。透過盜賊公會的情報網調查好像是不錯的選擇。
“有幫上忙嗎?”
“是的,非常有參考價值。”
說完後我便支付了報酬。碧翠斯接過錢時一臉詫異地蹙起眉頭。
“好像有點太多了喔?”
“畢竟你做好了工作,身為客人也該慷慨解囊才合理。”
“原來如此,那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今後也請多多關照囉。”
碧翠斯咧嘴一笑。不過,這也算包含了封口費吧。
離開伯爵領地時帶走的錢我一直存著沒用,打算視情況歸還。
假使阿琳出手幹預,那她遲早都會用錢的事情來討人情。
不過情況變了。若把錢還回去,總覺得反而會讓父親難過,所以這筆錢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離開翠碧斯的店後,我走在大街上陷入了沉思。
包括藥的來源,最近幾天有很多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象是誰把我家的情報提供給阿隆?難道傭人會把消息透露給阿隆,卻不讓阿琳知情嗎?
如果是父親離家後立刻尾隨跟蹤,照理說應該會逼問在馬車等候的父親才對。這樣看來,阿隆是在那之後才知道我家的位置。
提供情報的不太可能是侯爵家。即便真是侯爵家提供了情報,他們也會先點出我的頭銜敦促阿隆自製。
在那之後過了幾天,伯爵家的騷動並未傳出風聲,看來似乎成功封鎖了消息,不然就會透過亞路弗雷德傳到我這邊來。
是誰為了什麼做出這種事情呢?
總覺得對方的目的並非利用阿隆引發騷動。
要說阿隆聽到消息後立刻心急地跑來也在『意料之中』,感覺又有點牽強。
嗯,還是對方想要拉攏阿隆建立關係呢?
這樣一來,由於那家夥當下衝昏了頭,結果當然是失敗了。假使對方行動前就知道我的頭銜,那樣又也未免太可笑了。
關於對方是誰,又懷有什麼企圖。目前我還是沒有任何頭緒。不過循著利害關係追查的話,遲早都能鎖定目標吧。
如果對方要找的不是伯爵家而是我,肯定會再找機會采取行動。
老家姑且可以放心了,不過家裏被搞得一團亂,我得好好回禮才行。就先從伯德瑞克侯爵家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