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妻子相比,李興業則要冷靜得多,他看出了蕭陽的踟躕,先是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睜開,直直地盯在蕭陽臉上,緩緩地沉聲開口問道:“蕭醫生,我們是真如的父母,有權力知道實情,請你不必顧忌什麼,有話就直說吧!請直接告訴我們,真如她,她還有多長時間?”
雖然努力做出鎮定的樣子,但那雙緊緊地握在一起,突出的指節已經泛白的雙手和帶著絲絲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李興業的真實情緒,他遠不像表現得那麼堅強。
對於李興業的問題,蕭陽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憐惜地看了眼舒服地窩在自己懷裏的李真如,然後才輕聲開口道:“如果不能得到及時救治,她會在九周歲那天夜裏子時一直睡下去。”
蕭陽沒有提起那個字,但李興業和杜鈺婷又豈會聽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杜鈺婷再也控製不住心頭的悲傷,一下子軟了下去,靠在丈夫肩頭,“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而李興業雖然沒有哭出聲,但那挺直的脊背卻是瞬間塌了下去,頹然靠在躺椅的靠背上,雙目無神,臉色蒼白得如紙一般。
他們倒是沒有懷疑蕭陽的話,實際上,在遍訪名醫也沒什麼效果後,他們就已經有了思想準備,隻是一直欺騙自己,不肯相信罷了。如今被蕭陽捅破了脆弱的心理防線,兩夫妻終於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了。
看到兩夫妻這副模樣,蕭陽眼中也露出了一絲不忍之色,也顧不得再仔細斟酌,一聲蘊含著一絲神識之力,直達腦海的清喝將兩人從悲痛中驚醒了過來,苦笑著對他們道:“我說的是如果得不到救治,但沒說那種情況就一定會發生啊!”
“啊?蕭醫生你的意思是說……”聽到這句話,李氏夫婦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下子又抖擻起了精神,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狂喜地看著他,顫聲問道。而因為太過關切,生怕再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他們甚至連話都沒敢說完。
大喜大悲等劇烈的情緒波動最是傷身,蕭陽也不想兩人就此落下病根,因此急忙示意兩人先深呼吸幾次,把情緒穩定下來後才用剛剛想到的措辭道:“想必你們都聽說過中醫裏關於經脈的理論,經脈和血管一樣,都是對人體非常重要的循環係統。隻不過血管運輸的是看得到的血液,而經脈內則是看不見的氣。”
考慮了一下之後,蕭陽覺得陰陽學說對於普通人來說太過於玄奇,還是經脈更容易理解一下,因此這樣解釋道:“嬰兒剛出生的時候,全身經脈雖然細窄脆弱,但都是暢通的,隻是隨著逐漸長大,外界的一些雜質進入體內,這些細窄的經脈會被逐漸堵塞起來,但它們畢竟還存在,因此不會對健康造成什麼明顯的影響。
小真如的情況則有些特殊,由於出生時間和地點的特殊性,堵住她經脈的不是普通雜質,而是大量的寒氣,並且這些寒氣還在緩慢的增長之中,使她的經脈被越堵越結實,並逐漸融為一體,最終就像是被混凝土封住的水管一樣,堅固而密不透風。
而這些淤積在她經脈中的寒氣也是她一直感覺寒冷的根本原因,在月圓之夜引發劇烈的疼痛則是因為那一天外界的寒氣比平時更重,所以她受到的刺激也比平時更大的緣故。至於生日時昏迷過去,卻是因為外界的刺激已經超過了她能承受的極限,身體出於自我保護而導致的。”
蕭陽的這個解釋通俗易懂,李興業和杜鈺婷夫婦也聽得明明白白。不過他們猜到蕭陽還有下文,因為都沒有開口,隻是使勁地點著頭,同時把期待的目光一直盯在蕭陽臉上,等待著從他口中聽到好消息。他們這幾年實在是被折騰慘了,在關於女兒的問題上一點都沒有平日的精明和風度,心情之急切比普通人還要更甚幾分。
而蕭陽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沉吟了一下之後又道:“西醫根本不相信經脈,因此也就不必提了。相信你們之前也看過一些中醫,他們中應該有人能發現症結,但因為那些寒氣已經跟小真如的經脈完全結合在了一起,要把它們驅逐出去是極難的,一不小心就會損傷到經脈,為小真如留下不可逆轉的傷害,甚至還可能會危及到生命。估計那些中醫之所以不敢動手醫治,一是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信心,二來也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的緣故。”
聽蕭陽說到這裏,再回想一下那幾位老國手為李真如診病時的表情和神態,心情有些平複的李興業和杜鈺婷都不禁恍然大悟:可不就像蕭陽說的那樣嗎?那幾位國手當時隻說寒淤血滯,在問到具體如何治療時就顧左右而言他,從來都沒有正麵回答過,那時候他們一顆心都係在女兒身上,也沒有注意到那幾位的異常,現在想來蕭陽的判斷應該是沒錯了。
意識到這一點,兩人對蕭陽的信心更加充足了,至少他的解釋就比那幾位老國手都要通俗易懂得多,那幾位總說什麼“陰氣入侵,寒淤血滯”,聽起來玄乎乎的,哪裏有蕭陽講得這麼清楚明白?而尋找病因是治病的第一步,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步,蕭陽能說清這些,恐怕他將女兒的病徹底治好也並非全是奢望了。
想到這裏,李興業極為振奮地猛然挺直了腰肢,一字一句地道:“這樣,小女就交給蕭醫生了,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跟我講,診費也完全不是問題!”
“特別需要的倒是沒有,具體的治療方案我還要仔細考慮一下,初步確定可以用針灸幫小真如把體內的寒氣一點一點地從經脈上分離開,然後再送出體外,慢慢地改善她的身體狀況,並最終治愈。這種方案比較穩妥,但耗費的時間比較長,兩位最好先有個心理準備。至於診費,嗬嗬,兩位看到那個箱子了嗎?”
說著,蕭陽的目光在門旁邊的一隻蓋子上有一個長方形口子的木箱上一掃而過,將李興業夫婦的注意力也吸引了過去。
“這個箱子……”雖然有些不太明白蕭陽的意思,但兩人還是起身圍著木箱子打起了轉。但仔細研究了好幾圈,除了發現這個箱子的木料和做工似乎都很不錯外什麼都沒發現,不禁回頭看向了蕭陽。
“那就是我收診費的地方。濟世堂有個規矩,診費不是由我這個醫生,而是由病人決定的,看他們手頭的寬裕程度隨便給多少,百萬千萬不嫌多,十塊八塊也不嫌少,實在沒有,隻要誠心地說一句‘謝謝’也可以當成診費。”
這可真是大出劉興業夫婦兩人的預料。這幾年他們沒少往醫院跑,雖然因為身份尊貴的緣故,沒人敢開高價訛他們,但見得多了,至少他們知道現代社會看病的成本可不低,醫院要維持開銷,要給醫生護士們發工資,還要賺取利潤,收費的項目簡直五花八門,連看個感冒都要收好幾次錢,一項一項得列得詳細無比。誰知道蕭陽居然“懶”到了這種程度,藥費、診費之類的不細分也就罷了,連要收多少錢都懶得算,直接讓人看著給,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絕對不會相信天下還有這樣的醫生。
但同時,也正因為此,夫婦兩人心中的最後一點擔憂也放下了,至少他們已經確信,蕭陽絕不是為了騙錢而故意弄出現在的局麵的。他們可不知道蕭陽之所以如此一是因為確實懶得斤斤計較,二來也因為他用的很多藥都是自己特製的,很難計算價格,還不如這樣來得爽快。
跟妻子交換了一下意見,李興業鄭重地看著蕭陽道:“蕭醫生高風亮節,李某佩服!不過請蕭醫生放心,隻要能治好真如,愚夫婦必然不會讓蕭醫生失望就是!而且以後蕭醫生有什麼要求盡管明言就是,隻要我李興業做得到的,絕不會推辭!”
別人不知道李興業的這份承諾分量有多重,但杜鈺婷卻是清楚得很,哪怕不靠他背後的勢力,隻憑他自己,所能發揮的力量也龐大得令人恐怖!所以,在聽到這句話後,杜鈺婷也不由得側目。
夫妻倆的神態盡被蕭陽收入眼底,但他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欣喜之色,仿佛沒有聽到一般。他肯出手接下這件事,一是九陰絕脈這種體質太罕見了,讓他見獵心喜;二則因為李真如這個小姑娘太讓人憐惜,他無法做到視而不見,不然心裏會一直梗住這個結。至於李興業的承諾,說實話,蕭陽還真沒放在心上。
他的這種表現也讓李興業夫婦暗暗驚歎:他們當然不會認為蕭陽不明白這份承諾的意義,但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淡然處之,這就太不簡單了!兩人捫心自問,換作他們處在蕭陽的位置,是絕對無法做到如此平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