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魂兮夢兮

寒風依舊怒卷吹襲,雪花也早已淹沒來時的腳印。無論是觀棋還是下棋的人,身上也已披上一層積雪。一直舉棋不定,閉目思考的陽義雙眼陡然張開,一口鮮血緊跟而出,噴灑在潔白的冰雪之上,既醒目又刺眼。

“陽大哥,陽大哥你怎麼了?一盤棋而已怎麼還下吐血了?”龍少龍不明所以,大驚失色,上前扶住陽義,一臉的關切。

“我沒事,隻是這盤棋耗費了我太多的心神,導致我氣血不暢,心口鬱悶這才吐了出來。”陽義安撫過龍少龍,複又對著與他下棋的老者道:“前輩,方才……”

那老者似乎知道陽義想問什麼,不等他說完便開口道:“人生如夢亦如棋,似幻似真兩相宜;雖是天時命已定,更有氣運在兩儀。陽少俠,還是專注麵前的這盤殘局吧!”

陽義感覺老者似乎在暗示他什麼,卻又感覺他什麼都沒說。可是如今他心神意亂哪裏還有心情下棋啊。滿腦子都是那個無頭的身影和他落地倒下的畫麵。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好痛,似乎有人用手緊緊的攥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呼吸不得。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他的死會讓他有這種挖心蝕骨的難言之痛?

一旁的玲瓏公主見陽義無心下棋,眉頭微皺,檀口輕啟道:“方才前輩所言陽公子是玲瓏的貴人,又言下完這盤棋就告訴他一切,說來說去玲瓏都已身在局中,不能獨善其身。既然陽公子因思考棋局導致心神不穩,氣血失合,如若再下下去,恐棋局未終而人卻先有不測。不如接下來由玲瓏代下,不知前輩以為可否?”

“姑娘既是局中人,當為局中事。由姑娘來下也是一樣?”

玲瓏公主見老者答應,點了點頭,看向棋盤。隻見棋已中盤。白子占盡優勢,大龍隱然形成,將黑子四處圍困絞殺。在棋盤上形成了三個交戰的區域,其中左側的戰區黑子已然氣數將盡沒了活路,黑子敗象已呈,如若後期再不能出奇招製敵,隻怕玲瓏公主也回天乏術。

“三子不成氣,四角又無力;隻守而不攻,早晚氣將終。正所謂久守必失,逼不得已隻有奮力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玲瓏公主纖指一彈,棋龕中一粒黑子飛出落在棋盤之上,與陽義的先手天元緊密挨著。

“嗯嗯嗯!”老者點了點頭道:“看來姑娘是想壯士斷腕,放棄左側戰區,改而經營全盤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下了五六手,黑子左側戰區全軍覆沒,被吃殆盡。

玲瓏公主在左側盡失的情況下,又下一子道:“既然外線失利,玲瓏隻得鞏固城防,以此為基以待決戰。”

此時的黑子已經由陽義的先手天元為基礎,反其道而行之,由內向外延伸,擴張氣數,打算鏈接其他兩路戰區,打破白子的合圍之勢。

終於玲瓏公主又一手黑子之後,吃掉數顆白子,打通了與其他兩路殘軍的會師,突破白子的合圍,占據了整個棋盤的半壁江山。如此一來黑子雖無優勢但也堪堪與白子勢均力敵,要論輸贏,隻有終盤點子數氣方能一見分小了。

這個時候,對麵的老者一手捋著胡須一手夾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到底是自己太大意還是這女娃子棋藝高超,如此劣勢都能被扭轉過來,看來自己接下來應該仔細應付,別被終盤翻了盤。”

就在老者陷入思考之時,一向少言寡笑的玲瓏公主見局勢穩住,捋了捋額頭被風吹散的發絲,露出一絲滿足而又欣喜的微笑,不禁的向身旁的陽義看去。

在玲瓏公主看向陽義的同時,早已靜下心來觀看棋局的陽義見玲瓏扭轉頹勢,將對麵的老者逼入思考之中,佩服的轉頭也向玲瓏公主看去。陽義的這一轉頭剛好看到玲瓏公主那足以輕視而又罕見的微笑。那一刻陽義頓覺這微笑在這極域冰寒之地是那樣的驚豔足以傾倒眾生;那一刻陽義隻覺這微笑是那樣的似曾相識帶他穿越了千年的時空終於找到那一抹久違的溫馨。

陽義因為一個微笑而神遊天外,流連忘返,然而在玲瓏公主看向他,並與他四目相對之時。不知為何,他內心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悸動,眼前的這張臉竟然與他那一直塵封的記憶中的那張臉孔有了驚人的重合。

“寒兒……”陽義情不自禁的上前緊握住麵前之人的雙手。

“羿郎……”玲瓏公主一改往日高冷的常態,撲入陽義的懷裏。

天空烏雲積壓,四周兩軍交戰,無情的戰場上不斷有鮮血噴灑,不斷有人倒下。然而這一切如今在他們兩人眼裏都已經不重要了,即便這一刻是天崩地裂,也不能將他們這穿越千年的擁抱給分割開來。

“吼!!!”

一聲熟悉而又陌生的獸吼,響徹整個天地,然而天崩地裂都不願分開的他們卻被這聲獸吼強行拉開了。陽義與玲瓏公主尋聲望去。

遠處一個無頭的身軀伴隨著漫天的血雨重重的摔落在地,砸出一陣地動山搖,砸起一股遮天塵浪。

在塵煙彌漫中,一個人形獸頭,左手持盾右手持矛的怪獸,一邊咆哮一邊揮舞長矛走了出來。

那怪獸在戰場上獸性大發,所過之處,那些交戰的士兵不是被他一矛戳死三五個,就是被他一盾牌砸死六七個。更有甚者,那怪獸發起狂來,長矛橫掃,能將身邊數丈之內的人全部打飛。

天空中的那個獸頭也不甘示弱,發出數聲厲吼之後巨頭俯衝而下,長信伸出直接將數十人卷入空中吞咽下去。

他這一個俯衝,也終於露出了他的真麵目,竟然是一條全身長著斑斕五彩鱗片的大蛇。

“修蛇、鑿齒……”

在見到那二獸模樣之後,陽義二人驚呼出聲。二獸也好似聽到他們的聲音一般齊向他們望來。就在二獸望來的一刹那,本是陰霾的天空忽然放晴,並且變得炙熱無比,大地好似瞬間變成一個烘爐一般,那些交戰的士兵也隨之消散的無影無蹤。

“啾啾啾!!”

數聲嘯鳴,天空中十隻燃著火焰的巨型烏鴉當空掠過,帶起一股股逼人的熱浪,腳下大地瞬間幹枯龜裂。

“十日金烏!”

二人再次驚訝,彼此對視。這一次陽義突然感到頭痛欲裂,眼前景象不斷變換,佳人的表情也在不斷的變換。有柔情、有傷心、有微笑、更有哭泣,最後所有的人和事都攪在一起填滿了他所有的記憶,並且亂做一團。

無數畫麵不斷在腦中閃過,無數模糊的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模糊不清的在他耳邊不斷的響起,弄的陽義天玄地轉,就在他快被這些不斷閃現的畫麵和聲音擾亂的幾欲昏厥之時,臉前場景卻定在了一個皓月當空的夜晚。

一個聖潔孤獨而又決絕的倩影,一段純情至情而又癡情的告白,一生無怨無悔而又無奈的等待。

“……你說過等將來天下太平了你要帶我去最美麗的山上去看最亮的星星;你說過等將來天下太平了你要帶我去走遍這天下的名山大川做一對逍遙眷侶;你說過等將來天下太平了你要帶我去避世隱居過著簡單而又平凡的生活;你說過……

如果我們都有來生我一定會牢牢的將你記在心裏,如果我們有來生你一定要找到我,我等你。若有來生,我會在這世間最美麗的山下等你,等你帶我去山上看那顆最亮的星星;若有來生,我會在最亮的星光下等你,等你帶我去最美麗的山上去看這顆星星;若有來生,……我會一直的等你,一直等……”

無論是場景還是畫麵,在短暫的定格之後,再次變換起來,這一次並不像前一次那樣雜亂無章,而是很有順序的演繹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左手已經握住了乾坤弓,射殺十日金烏;誅殺上古九大凶獸,前世過往一一幕幕的重演,然而在對陣九嬰玄蛇之時,他不在是孤身奮戰到最後以死封印,反而是回到了烈日族的那場大戰,有大鵬鳥在幫他力戰九嬰玄蛇,最後是他一箭射在了九嬰的主頭之上,之後九嬰全身繃直,主頭爆炸碎裂,亮起一陣炫目的光波衝破整個戰場,也衝碎了他腦中那些紛亂的記憶,更是衝破了他的意識。強大的能量波還借著陽義的意念轉嫁到現實中施術人的身上。

“嘭!!”

一聲脆響,棋盤應聲而碎,黑白棋子散落一地。那老者也因為動用本門功法窺視天機而被反噬成傷,嘴角溢血。

“天意難測,天意難測啊!”老者一臉疲憊的搖了搖頭。

在棋盤崩碎的同時,陽義和玲瓏公主也從各自的幻境中醒了過來,看著碎裂的棋盤不明所以的問道:“前輩,此局勝負當如何分之?”

老者看著他們二人,深吸口氣,壓回了胸中上湧翻騰的氣血道:“前世姻緣今生定,天道三分人七分。我本想借助二位命格來一窺天機,了解一下今後的武林發展境況,沒想到二位卻另有前緣,兩世相交,打亂了我的推演,反噬自身。如此看來,龍姑娘、陽少俠,你們互相是彼此的貴人,他將因你而別有一番作為,你將因他而別有一番際遇和苦難。你們二人彼此相輔相成,分則兩害,合則兩利。切記切記。”

說罷,老者轉身,領著孫女幻兒慢慢離去。

看著祖孫二人的背影,陽義一邊體悟老者的勸諫,一邊問道:“多謝前輩教誨,不知前輩尊號何名?”

“道常在,世人苦尋而不得;道不在,世人機緣而得之。有道循天理,無道悖常倫;有道無道皆為道,故傳世人道常在。”

說話間,祖孫二人業已走遠。

“這老道,磨磨唧唧的說的都是什麼啊?什麼有道沒道的,問你名字不說就算了,竟然還說了一大堆別人聽不懂的廢話。”龍少龍聽的雲山霧繞,對那老者甚是不滿。

“少龍誤會前輩了,前輩已經說出了自己的尊號。隻是你沒領悟而已。”陽義解釋道。

“說了嗎?我怎麼沒聽到?”

“他是棋魂門的傳人,道號道常在。”說完這句話玲瓏公主整個人瞬間無力的倒了下去。

幸好陽義就在一旁,及時將她扶住,仔細查看起來。

龍少龍也搶將上來看著臉色蒼白,雙眸緊閉的玲瓏公主,緊張的問道:“陽大哥,我姐沒事吧?”

“公主沒事,隻是下棋時過度用腦傷神,導致身體虛脫而已,休息一陣就好了。”

龍少龍見姐姐沒事,遂放下心來,繼而破口大罵道:“他奶奶的王八蝦仁,那牛鼻子跟你們下的什麼妖棋,先是把你下的吐血,現在又把姐姐下的氣虛力脫,陽大哥那個臭老道是不是給你們施了什麼妖法了?”

陽義並沒有理會龍少龍的氣急謾罵,隻是凝視著倒在懷中的玲瓏公主暗付道:“你在棋局裏都看到了什麼?那局棋揭示的真是你我的前世今生嗎?你真的是廣寒仙子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入耳的也隻有那極地冷風的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