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被鬧成這樣，蘇老大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秋蘭，你自己回去吧，別逼我動手。”
張氏滿臉震驚，“長富，連你都趕我？”
“水丫頭他們咋對我的，你又不是沒看到。你就這麼狠心，眼睜睜看著我受他們磋磨？”
蘇老大承受不住對方質問的目光，心虛地將臉扭到一邊。
“事情本來就是你惹出來的，我有啥辦法。”
蘇老爺子沒好氣地催促，“廢話少說，不想被轟出去，你就自己走。”
張氏依舊不甘心，將目光對準了自己兩個兒子。
“明吉，明祥，你們快替娘說說話！娘不想再回去了！”
蘇明吉心有不忍，卻又不敢忤逆自己爺爺，隻能支支吾吾勸道。
“娘，要不今晚你先回去，等明天我們再去水丫頭家求求情，讓她早點把你放回來。”
蘇明祥隻有四五歲，作為幺孫平日裏得寵慣了，性格自私且任性。
他瞥見老爺子和蘇老大的態度，有樣學樣地捂住口鼻。
“娘好臭，我不要娘。”
此話一出，張氏眼裏的光猝然熄滅。
與此同時蘇老爺子已經失去了耐心，一腳踢翻落在腳邊的碗筷，狠狠砸在張氏的臉上。
“給我滾出去！”
碗裏的剩飯連帶著湯湯水水一起倒扣在她的頭上，張氏的額頭也腫起一個大包。
就在頭暈目眩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胳膊一緊。
竟然是蘇老四趁機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把人強行拖到了門外。
“大嫂，你把爹都氣成這樣了，待會兒娘醒了肯定要打斷你的腿。”
“不想要周圍鄰居看笑話，還是趕緊回去吧。”
說完這話，蘇老四毫不留情地關上了房門。
伴隨著砰的一聲悶響，張氏的心也落在了地上。
她絕望地拍打著房門，逐一叫著丈夫和兒子的名字，然而一盞茶的功夫過去，裏麵的人卻無動於衷。
“嗚——！”
守在一旁的烏雲失去了耐心，再次發出低沉的警告聲。
再不回去，它就真的要下口了。
張氏口幹舌燥，忍著強烈的眩暈站起身，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等她被烏雲押送著離開老宅，蘇老四才悄悄摸摸地打開房門。
“走了沒？”老爺子沉聲質問。
蘇老四做賊似地張望了一圈，猛得鬆了口氣。
“走了，走了。”
在滿屋子的狼藉中，老爺子抖著手摸出煙杆，吧嗒吧嗒抽了兩口壓驚。
蘇明吉蹲在地上收拾著殘局，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爺爺，爹，要不咱們去求求水丫頭，早點把娘接回來吧？”
誰知話音剛落，就被老爺子一通咆哮。
“接個屁！看看家裏都被她糟蹋成啥樣了！”
“我警告你們，在水丫頭徹底消氣前，絕對不準你娘回來。”
“她要是再敢悄悄逃跑，就給我捆了送回去。”
說罷又犯愁地看了一眼還躺在地上的老板，沒好氣地斥責蘇老大。
“還愣著幹啥？趕緊把你娘搬到床上去。”
“地上濕冷，要是再病了，咱家可沒那個銀子去請大夫。”
……
……
半夜三更，蘇思水已經回房躺下，突然聽到院子裏傳來淅淅索索的響動。
她透過窗戶縫往外瞧了一眼，看到烏雲盡職盡責地把張氏給逮了回來，便放心地倒頭睡下。
隔日清早，蘇思水剛起床就看到李氏憂心忡忡地朝自己走來。
“水兒，你大伯母她好像病了，你快去看看吧。”
蘇思水瞥了眼蜷縮在角落裏閉眼沉睡的張氏，“別管她，估計就是想偷懶才裝病的。”
李氏：“瞧這不太像，要不，你還是去看看？”
“行，咱們先吃飯，吃了我再去看她。”
一家三口悠悠閑閑吃了早飯，蘇思水又給蘇長貴做了治療，這才來到小院的角落裏。
烏雲湊過來求撫摸，蘇思水一邊挼狗頭一邊觀察著張氏的情況。
呼吸略顯急促，臉色潮紅，眉頭微微皺著。
平時清早起來就嚷嚷著要吃東西，今天居然一聲不吭，難不成是真病了。
她剛剛給張氏把完了脈，李氏就帶著兩個雜糧餅子走了過來。
“咋樣了？”
蘇思水收回手，掏出手帕仔細擦幹淨指尖。
“問題不大，就是有點發燒。”
李氏覺得奇怪，“好好的，咋就發燒了？”
他們昨晚睡得早，根本不知道張氏悄悄逃回家又被烏雲帶回來的事情。
蘇思水也沒打算告訴對方，隻是淡淡一笑。
“可能是晚上吹了風吧，不要緊，曬曬太陽就能好起來。”
“哎。”看著張氏眉頭緊蹙的模樣，李氏麵露擔憂，“水兒，要不咱把你大伯娘放回去吧。”
“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怕你爺奶又要鬧事。”
想到蘇老爺子臨走前的威脅，她心裏升起一陣不安。
蘇思水卻嗤笑道：“現在把她放回去，才是上了我爺的當了。”
“到時候他們肯定又要反咬一口，說我們虐待大伯母。”
“還是等她好些再放人吧。”
李氏點頭，“也好，你心裏有數就行。”
對於張氏害得自己丈夫二次受傷的事情，李氏徹底斷絕了把張氏當做親人的想法。
目前這種程度的磋磨，根本地消不了她心頭的怨恨。
隻要人不死，她不介意蘇思水再多“照顧”對方幾天。
等到李氏轉身離開，蘇思水才似笑非笑地開口。
“醒了就別裝睡。”
聽到這話，張氏悠悠睜開眼，那是一雙滿含恨意的目光。
“我要是死了，肯定化成厲鬼來找你們報仇！”
蘇思水咋舌，“你想多了，有我在，你就算燒成二傻子也死不了。”
“你！”
“至於你的病是咋來的，你自己最清楚。”蘇思水投去嘲諷的目光，“你左手關脈弦沉，肝氣鬱結，說明心裏有怨氣。”
“讓我猜猜看，是你昨天偷跑回老宅，被轟出來了吧？”
張氏瞳孔縮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你，你咋曉得？”
“你跟蹤我！？”
蘇思水：“用不著。”
“我爺奶性情涼薄，大伯虛偽自私，四叔更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巴，至於你的兩個兒子也是有樣學樣的慫蛋。”
“他們為了利益甚至連自己親生的骨肉和兄弟都可以作賤，更何況你一個嫁過去的外姓人。”
她說著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把李氏剛剛帶來的雜糧餅子丟到對方懷裏。
“進茅廁拉屎很正常，但在茅廁裏過日子就不正常了。”
“未來的路還長，你還是好好想想吧。”
聽完蘇思水的話，張氏愣怔怔在院子的角落裏坐了一整天。
等到第二日，她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竟然不用催促就主動幹活了。
李氏驚奇地跟蘇思水說起這件事，後者隻是淡淡一笑。
“不用理她。”
三天後，張氏正準備提著水桶去打水，卻被蘇思水攔下。
“今天不用你幹活，可以回去了。”
張氏愣住了兩秒，依舊我行我素地提著水桶往外走。
見她這麼執拗，李氏不放心地追問道。
“水兒，你大伯母這是咋了？該不會是前兩天發燒，把腦子燒壞了吧。”
蘇思水眯了眯眼，“娘，我去村長家打個招呼，讓他們過來做個見證。”
隔了沒多久，張氏提著水桶回來，並且找李氏借用了淨房衝了個澡。
對方突然變得客客氣氣，李氏還有些不習慣。
等蘇思水帶著村長回到家裏時，正巧遇上張氏洗完了澡，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準備出門。
“等等。”蘇思水把人叫住，“村長已經派人去通知我爺奶了，待會兒他們就來接你。”
張氏臉色變了變，“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那可不成。”蘇思水堵在小院門口不肯退讓，“我得把你全須全尾地交到他們手上才行。”
張氏臉色漲紅，羞憤地瞪過來。
“你啥意思？怕我訛你不成？”
蘇思水嗤笑，“你們訛得還少了？”
話剛說到這，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娘，娘！”
蘇明吉快步走進小院，有些意外錢田也在。
“村長。”
“嗯。”錢田應了一聲，衝張氏努努嘴，“行了，快把你娘帶回去吧。”
“我看著她好好回家，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蘇明吉點頭，伸手去拉張氏的胳膊，沒想到卻被對方嫌惡地躲開。
“別碰我，我沒你這個兒子。”
此話一出，蘇明吉臉色驟變。
“娘，你這話啥意思啊？”
張氏冷漠地看著對方，“啥意思？你們全家這麼對我，還好意思問我啥意思？”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姓蘇的沒一個好東西，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要回娘家。”
回想起前幾天的事情，蘇明吉心虛地漲紅了臉。
“娘，您別鬧別扭了。那件事，誰也不想的。”
“況且當時的情況那麼危險，爺奶都嚇壞了，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家裏被糟蹋掉吧？”
張氏極怒反笑，“你的意思，還是在怪我。”
“怪我不該跟水丫頭一家別苗頭，怪我不該中途跑回家求救。”
“也是，我反正就是個嫁到乾村來的外鄉人。你們老蘇家兄弟幾個的矛盾，跟我有啥關係。”
“是我多事！”
蘇明吉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娘，您別說這些了，趕緊跟我回去吧，爺奶和爹爹都還等著呢。”
他這麼一催，張氏更是火冒三丈。
“回個屁！你爺奶真想讓我回去，幹啥不親自來接？”
蘇明吉連忙解釋道：“爺爺在家照顧奶奶，她前幾天暈倒之後，身子就不大好了。”
一看他說話時眼神亂飄的小動作，張氏就知道蘇明吉在撒謊。
其實村長錢田派人去蘇家老宅傳話的時候，蘇老太婆就格外不樂意。
她記恨張氏偷跑回去，把家裏搞得一團亂，恨不得張氏一直留在蘇思水家裏受苦。
張氏冷哼一聲，“那你爹呢？他幹啥不來接我？”
“別說他下地幹活去了，村子就這麼大，他來接我回家總共隻要一刻鍾的功夫。他平日裏去茅坑拉屎都不止耽擱這麼點兒時間。”
見蘇明吉張著嘴說不出反駁的話，張氏心裏更是拔涼。
“我在這吃苦受罪的時候，你們在家裏吃香喝辣，誰也沒想起來瞧過我一眼！”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老蘇家從來就沒把我當成自己人。”
她越說越生氣，直接掀開蘇明吉阻攔的手臂衝出了院門。
“你回去告訴你爹，老娘不跟他過了！還有你爺奶，老娘也不伺候了！”
“下次見麵，除非是給他們送終！”
見張氏腳步飛快地離開，蘇明吉趕緊上前阻攔。
母子兩人拉拉扯扯一直到了村口，蘇明吉都沒能把人攔下。
最後在全村人看熱鬧的眼神下飛奔回去，把張氏回娘家的消息告訴家裏人。
“啥！？張氏回娘家了？”
蘇老太婆聞言猛地從床上翻身坐起。
她躺在床上裝病好一會兒了，就是想讓張氏回來之後好好伺候自己，沒想到對方居然半路跑了。
“這個挨千刀的，都嫁到我們蘇家來了，居然還敢回娘家告狀。”
“老大，你把掃帚給我拿來，我這就去把她的腿打斷。”
眼瞧著蘇老太婆這個時候還想著用暴力的手段解決問題，蘇明吉忍不住潑了一瓢冷水。
“奶奶你別追了，我娘早走遠了。”
“而且村子裏的人都曉得我娘被氣回娘家了，你說咋辦？”
蘇老爺子聞言差點氣得仰倒過去，“這個蠢婆娘，她是要丟盡我們老蘇家的臉！”
“老大，你這就去追，綁也要給我把人綁回來。”
蘇老大聞言帶著蘇明吉拔腿就跑，坐在角落裏嗑瓜子的蘇老四幸災樂禍地哼笑出聲。
“爹娘，你們也別生氣了，當心氣壞了身子。”
“不就是個媳婦嘛，沒了就沒了。反正大哥娶張氏回來就是生娃的，現在兒子都有兩個了，也用不著一直留著她。”
“少一個人，咱們還節約一口飯呢。”
蘇老太婆本來就對張氏深惡痛絕，聽了蘇老四的也跟著點頭附和。
“這個張氏真是給臉不要臉！我看她根本就不敢回娘家，多半是躲在村口哪個地方等著咱們去找呢。”
“想拿捏我們，她還嫩著！”
蘇老四換了個腿繼續翹著，“娘說的有理，之前那件事本來就是大嫂自己惹出來的是非，連村長都讓她留在老二家賠罪，我們能有啥辦法？”
“要不是因為她，咱家也不至於被一隻畜生給拆了，她還好意思怪到我們頭上來。”
蘇老太婆在屋子裏轉了兩圈，找來掃帚握在手上。
“待會兒老大和明吉把人追回來，你們都別攔著我，看我不抽斷她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