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龍，你拿刀幹啥？”
趙寡婦被嚇了一跳，提著竹籃子的手都抖了抖。
張成龍鼓著眼睛住，“張強來了？這是他給你的？”
趙寡婦咋舌，“啥張強，那是你強叔。”
“你這孩子，咋說話不懂禮數的。”
她繞到桌前把竹籃子放下，從裏麵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菜。
“看，骨頭湯燉白菜！”
“你不是嫌棄菜團子不好吃嘛，正好有湯菜了，快來嚐嚐。”
說罷隔了半晌都沒聽到動靜，趙寡婦疑惑地回頭看過來，卻對上了一雙發綠的眼睛。
張成龍深深吸氣，緊了緊手裏的菜刀。
“百叔菜。”
趙寡婦：“啥？”
張成龍三兩步走到桌前，砰的一聲把刀砍在桌麵上。
“我說，我不吃百叔菜！”
“啊！”趙寡婦嚇得尖叫出聲，“你瘋了！幹啥拿刀砍桌子，砍壞了咋辦？”
話音剛落，手腕就被抓住。
張成龍眼裏噴出火來，“娘，我問你，張強為啥要給你送吃的？”
“啥？啥為啥啊。”
許是兒子質問的目光太過直白，趙寡婦心虛地別開了眼睛。
“大家鄰裏鄰居的，偶爾送個菜而已，還需要啥原因。”
“可我看到他摸你了！你也摸他了！”張成龍收緊力道，恨不得把趙寡婦手腕上的那層皮給搓掉，“為了一口吃的，你就讓他動手動腳嗎？”
“你別胡說！”
趙寡婦猛地跺了跺腳，試圖把手腕抽回來，卻敵不過對方的力氣。
“你，你咋能這麼說話？我可是你娘！”
張成龍：“正因為你是我娘，我才要說！”
“爹的遺像還掛在家裏呢，你咋能為了一口吃的做出這種事情？”
“娘，你這是不守婦道！”
“啪——！”
清脆的響聲打斷了張成龍的話，也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五根手指印。
趙寡婦含著眼淚看著對方，“你說啥？不守婦道！？你是想讓你娘去浸豬籠嗎！？”
見張成龍不吭聲，趙寡婦就開始數落道。
“你爹走得早，我們孤兒寡母，勢單力薄，連田地都差點被人家給搶了去。”
“要不是左鄰右舍搭把手，你能長到這麼大？”
她說著眼淚就滾了下來，染濕了胸前的衣衫。
“你去書院讀書，我在村子裏借錢給你買文房四寶。每次給書院交了銀子，家裏都揭不開鍋，我除了吃菜團子還能有啥辦法？”
“沒有村子人的幫忙，我就得一個人去挑水犁地，去給人家幫工。”
“我要是變得又老又醜，丟的還不是你的臉！”
張成龍看著自己娘風韻猶存的樣子，心裏百感交集。
這麼多年他不是沒有發現，趙淑芬任何時候都能保持一副得體的模樣。和村裏其他女人相比，也是格外的素雅端莊。
因為這副品囊，村子裏不少嬸子私下底會對她指指點點。
他一直以為那些人是出於嫉妒才會說閑話，現在才曉得，她們是瞧不上自己娘親為了些蠅頭小利和男人拉拉扯扯。
張成龍緩緩鬆開手，神色冷淡。
“娘，你不是怕給我丟臉，你隻是不願意吃苦。”
“我寧願你去犁地，去給人家幫工。哪怕是曬黑了，變醜了也行。總好過外麵的人說你是乾村的俏寡婦，說我是吃百叔飯長大的人。”
他轉頭看了眼桌上的豬骨頭燉白菜。
“今天這菜你要是不還回去，改明兒我親自上門去找張強要說法。”
說罷這話，他頭也不回地返回了自己的屋子裏。
“你！你！你給我回來！”
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趙寡婦氣急敗壞地追了上去，卻發現房門被反鎖了。
“張成龍，你讀那麼多書，就是這麼孝敬長輩的？”
“我供你讀書，我還錯了？”
“要不是為了你，我也不至於留在村子裏守寡了這麼多年！”
她一邊數落，一邊把門拍得直響。
“你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曉得嫌棄你老娘了！”
“好啊，那我去死好了！我死了，你就有臉了。以後家產都歸你，你也不用吃菜團子了。”
“張成龍啊，你怕不怕天打雷劈！”
嘎吱！
房門突然開啟，張成龍震驚且惱怒地衝了出來。
“娘，你做了這種事，咋還好意思怪到我頭上？”
“不怪你不怪你，怪我！”趙寡婦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錯了，我就不該生你，把你養大。”
“我為你做了這麼多，都不曉得是為了啥……”
說到最後，她捂著胸口緩緩坐到了地上。
“我的命好苦啊，男人死得早，兒子也不孝順。”
“我活著有啥意思啊，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娘！”趙寡婦這麼一撒潑，張成龍瞬間沒了主意，“你，你趕緊起來，坐在地上像啥話。”
他的印象中，趙寡婦向來都是要麵子的，從來不像村子其他女人那樣的撒潑打滾。
沒想到她不是不會，隻是從來沒在他的麵前發作過。
趙寡婦的哭聲震天響，沒一會兒就引來了左鄰右舍的詢問。
咚咚咚。
院門外傳來眾人詢問的聲音。
“成龍，你家沒事吧？我咋聽見淑芬在哭啊？”
“哎呀，該不會是摔了吧？”
“不是摔了，我剛才聽淑芬罵成龍呢，估計是母子兩個吵架了。”
“不會吧，成龍不是孝順得很嗎？咋可能和他娘吵架，肯定定聽錯了。”
聽到村子人的議論自己的家務事，張成龍更是急得滿頭大汗。
他試圖伸手捂住趙寡婦的嘴，對方卻翻著白眼就往地上燙，嚇得他隻能把手挪開。
“娘，行了，你別哭了，先起來行不行？”
趙寡婦眼睛睜開一條縫，“那你說，錯了沒有？”
張成龍抿緊唇瓣，不吭聲。
趙寡婦繼續哭嚎，甚至開始蹬腿甩胳膊，把一旁的板凳都給踢倒了。
聽到家具落地的雜音，院子外的敲門聲更密集了。
“成龍啊，咋還動上手了？”
“你娘一個人把你帶大可不容易，你千萬別犯傻，對你娘動手啊！”
“成龍，你是讀書人，打老子是要遭報應的，你別亂來。”
麵對外界的壓力，張成龍氣得恨不得把心給嘔出來。
“好好好，是我錯了。娘，你先起來，去給外麵的人解釋清楚。”
見他鬆口，趙寡婦的哭聲頓住。
“那你說，燉菜還還不還了？”
張成龍吸氣，“隨你。”
趙寡婦這才抹了把眼淚起身，扭著腰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