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裏。
梨兒坐在石凳上,托著下巴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修長的黑發因低垂的頭而垂下幾縷。
是暖春的天氣,卿晟剛才為她披上的袍子被輕煙拿在手上。卿晟倚在那棵依舊雪白的梨樹下盯著梨箬,嘴角還是暖暖的笑意。
“輕煙,你先下去。”卿晟抬起頭,琉璃般的眼眸閃動著情緒。
“是,少爺。”輕煙點點頭,將手裏的白色衣袍遞給了卿晟,便離開了。
喧鬧的宴會下來已是接近黃昏,涼風習習,輕輕一吹。栩栩的梨花瓣輕揚而落,落在梨箬的髪上,卿晟的指尖上。
將袍子好好的為梨箬披在身上,隨後便在梨箬身旁坐了下來。梨箬轉過身盯著卿晟,貌似要把他的模樣印在腦子裏,很深很深。
“木頭,要不我去求爹,讓他答應我和你一塊去眠山。”下定決心般,她突然提議。
“怎麼?那麼舍不得與我分開啊,這可很傷腦筋。”卿晟開玩笑的皺了皺眉眼。
“哼。”
“我會很快回來,一眨眼之間,好不好?”卿晟伸出小拇指在梨箬眼前晃了晃,他知道訓練很辛苦,隻是擔心梨箬受累而已。
“好吧。”雖然知道明明不可能,但她總是輕易的對卿晟妥協。她伸出小拇指勾起卿晟如玉般的手指輕輕蓋了個章。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卿晟說著,便拉著梨箬起身。
“天都要黑了,還要去哪裏啊?”任著卿晟帶著她跑出璃川王府,梨箬好奇地問。
“保密。”眼裏閃著如琉璃般奪目的光彩,朝梨箬淡淡的扯開笑顏。
任風放肆的在他們臉上輕撫而過,梨箬一雙燦然的星光水眸滿是柔柔的笑意。
“這是…”兩人跑著跑著,梨箬看著越來越眼熟的小徑。隨後卿晟終於停住了腳步,環視在四周的一草一木,都與兒時的記憶相呼應。
“這是我們第一次偷跑到鬱城的所走的小徑。”卿晟踏著腳下的雜草,小心翼翼的牽著梨箬的手走過一深一淺的道路。
“是還要重溫一次?”梨箬看著夕陽西下,昏黃的餘暉灑落在他們髪上,指尖以及這裏所有的一切。天快黑了,他快要離開了。今晚啟程去眠山,該要五年不見了。
“當然不是,你看。”卿晟反駁道,指了指前麵不遠處一間小木屋。
“這…這裏什麼時候有了木屋啊?該不會是那種陰森森的鬼屋之類的吧?”周圍冷風吹過,特別應景,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這讓梨箬不得不想起那恐怖的鬼屋。
“箬兒!你那腦袋瓜成天都在想著什麼啊?”敲了敲梨箬的頭,卿晟好看的梨渦若隱若現。“走吧,我們進去。”
“不…不要吧?”有些後怕的往後退了一步,梨箬搖了搖頭。
“沒事的,你先閉上眼睛。跟我來。”輕輕走到梨兒身後,手掩住她的眼睛,帶著她走向那木屋。倆人登上木板的樓梯,破舊的木板發出沉重的嘎吱聲。
“不能睜開眼。”低聲囑咐著,卿晟推開了木門,牽著梨箬進去,轉身將門關上。
“好了沒有啊?木頭。”梨箬閉上眼睛,不安的問道,她一向怕黑。
卿晟不語,走到裏麵把今天小師妹準備的東西統統放了出來。有些著急的睜開眼睛,沒有見到身旁的卿晟,卻見烏漆漆的黑屋子飄起淡淡的熒光。一隻隻輕盈的螢火蟲在空中飛著,在朦朧之中閃著綠光,時高時低輕揚飛舞,閃動著浪漫。
“木頭。”適應了幽黑的四周,眼睛終於尋到不遠處正輕輕將螢火蟲驅趕到自己周邊的卿晟,梨箬撲進了他的懷裏,此時她隻想抱著他。
“明明知道我怕黑!還嚇我!”將頭埋進卿晟的懷中,梨箬別扭的抱怨。
“箬兒,我冒著讓你以為”紅杏出牆“的危險準備的東西,你竟是埋怨我。”無奈的搖搖頭,卿晟抱緊了懷裏的淘氣。這可是他昨夜親自一隻一隻捉回來的,還讓清妍好好看著。
“沒事,我已經記牢了。”抬起頭,她笑顏如花。
“嗯?”
“雖然方式有點老土,”對於靈魂早已不知多少歲的梨箬來說這個確實很難算的上新意,不過卻讓她真心感動。“而且本郡主才不想重演那些俗套的劇情什麼感動的痛苦流涕,但是確實挺漂亮的又是你親自準備,所以箬兒已經記牢了。在心裏,在腦海裏。”有些霸道的說著,最後卻不好意思的別開頭望向別處。
“嗯。”卿晟聽著箬兒別扭的話語,淺笑。明明很感動很驚喜,卻總是死鴨子嘴硬的數落那些尷尬,這就是梨箬,她懂,他亦懂。
離開了木屋,走在兒時經常跑過的小徑。重疊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晰。
“木頭,很重吧?我還是下來好了。”
“又不是第一次,我習慣背著一隻胖豬走天下了。”卿晟緩緩扯開笑顏,臉龐的酒窩深深顯現,好看的不得了。
“木頭!以後這個可是我的專屬位置,別人可不能上來。”拍著卿晟的背,伏靠在他身上,她宣布。
“看來我是娶了個醋壇子回家,以後吃飯都不用放醋了。”卿晟笑著,眼睛彎成月牙,笑意綿綿。
“那是,不知多劃算呢!”
倆人吵吵鬧鬧說說笑笑,終究還是到了璃川王府門口。
“箬兒,我就不進去了。該是時候走了。”放下梨箬,幫她拍了拍散落在梨箬頭上的花瓣,卿晟淡淡的說。
“好。”有些不舍,但她還是聽話的點點頭。
“要好好吃飯,不能再挑食。那樣對身子不好。”刮了刮梨箬的鼻子,卿晟囑咐道。
“嗯。”
“夜涼,不可熬夜。”
“嗯。”梨箬輕哼應道,她有些後悔讓他走了。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照顧自己。”
“好。”離別的氛圍總是有些難過,梨箬不小心紅了眼眶。
“每七日給我一封回信,不可偷懶。”卿晟心疼的扯了扯梨箬的臉蛋。
“嗯。”
“每天至少想我一次,也…”
“也不許偷懶!”梨箬不想離別的時候哭哭啼啼讓卿晟放心不下,索性給了個大大的笑顏。
“嗯。”卿晟淺笑,梨窩輕現,明亮的眼眸清澈的印著梨兒如花的笑容。
“那你就得時時刻刻都想著我,不能偷懶半分,不然我可會生氣。”眉角輕揚,走向卿晟,他伸出手將她輕攬入懷,一切如此自然。
“卿晟,你可知道今日那一舞是為你而跳的?”
卿晟點點頭,手輕撫著散落在梨箬肩上那如琉璃般的長發。
“不可招蜂引蝶,別總是心太好會被騙,特別小心女子。”梨箬掩嘴輕笑,叮囑。
“箬兒,你現在是在防止我在外麵亂來嗎?為夫該是歡喜還是憂愁呢?”
“哼,我可沒答應。”
“箬兒,你我的婚事可是天下皆知了,反悔不了。”卿晟無奈的看著這個時刻總是嘴硬的丫頭,他頭疼的更正道。
氣惱的瞪了卿晟一眼,梨箬眼裏是止不住的笑意,雙手摟緊了卿晟的腰,不說話。
“一定等我回來。”卿晟突然語氣認真的扳過梨箬,正視。
“當然,都已經答應了。”不滿的癟癟嘴,眼睛亂飄,卻覺唇上一溫熱,卿晟絕色的容顏便發大在自己眼前,不禁紅了臉頰。
“這也是我的專屬位置。”狡黠的眨了眨眼,卿晟壞笑的拉過還有些呆愣的箬兒攬進懷中。
“木頭,我為你唱首歌吧。”溫暖的窩在卿晟的懷裏,有些不舍的開了口,歌盡便該散了。
“箬兒為我唱歌,必定洗耳恭聽。”神色靜寧,眉如墨畫瞳仁靈動,卿晟笑眼如月牙。
“天涯的盡頭是風沙
紅塵的故事叫牽掛
封刀隱沒在尋常人家東籬下
閑雲野鶴古刹快馬
在江湖裏廝殺無非是名跟利放不下
心中有江山的人豈能快意瀟灑
我隻求與你共華發
劍出鞘恩怨了
誰笑我隻求今朝擁你入懷抱
紅塵客棧風似刀
驟雨落宿命敲
任武林誰領風騷我卻隻為你折腰
過荒村野橋尋世外古道
遠離人間塵囂
柳絮飄執子之手逍遙
簷下窗欞斜映枝椏
與你席地對座飲茶
我以工筆畫將你牢牢的記下
提筆不為風雅
燈下歎紅顏近晚霞
我說緣份一如參禪不說話
你淚如梨花灑滿了紙上的天下
愛恨如寫意山水畫
劍出鞘恩怨了…”她隻想讓卿晟知道,不管是名或利,她都不在乎。世俗的身外物她從來不放在眼裏。隻要他願執子之手逍遙世外,縱使過荒村野橋,遠離人間塵囂她也樂得享受。可是她知道,再怎麼不想,他是皇子,背負著全天下的使命。她一介女子怎麼能阻了他該展翅飛翔,瞻望天下的機會。所以,她不能躲。
望著遠處皎潔的月光一如當初般瀉落於這邊土地,耳邊是梨箬柔柔動聽的歌聲。卿晟雙眸是堅定了某種信念之後的莞爾,梨箬的心思他都懂,隻希望五年的時間快點過去,他需要擁有可護她的力量,這樣才不會讓她輕易受傷害。
與卿晟分別過後,梨箬整個人猶如失了魂般,走進王府裏,步履蹣跚。
“小心!”一個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差點摔倒在地的梨箬。
梨箬茫然的抬眼望了望扶住自己的人,眼裏映出個清晰的人影。“是你?你怎麼在這裏?”
“你沒事吧?叫我澈便可,我將會在璃川王府住上一陣子。”明亮的眸子閃現著淡淡的光芒,他酒窩深陷,笑意綿綿。
“梨箬。”輕輕的點了點頭梨箬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掙開了他扶住自己的手。後退了一步,有意無意的保持著距離。
“不用怕我。”密長的睫毛輕輕煽動著,臉上閃動耀眼的笑容,他摸摸鼻子,善意的笑了笑。
“我哪裏怕你了,才沒有。”有些冷意的縮了縮身子,梨箬撇嘴瞧了眼澈,反駁。笑話!她白梨箬怕過誰了?這家夥是來找抽的是吧?
“沒有嗎?”他眨了眨眼,靠近梨箬,幽黒的眼裏一閃而過的狡黠,但是亦體貼的將身上的外衣脫下為梨箬輕輕披上。
瞥了他這一眼,輕輕點頭示意謝謝。梨箬攏了攏披在身上的袍子,不再理會,現在她的心情是很惆悵的,濃密的睫毛輕垂,眼裏是一片平淡如水的幽暗。暗暗思慮,為何這晉國皇子到璃川王府住上一陣子。爹難道是怕自己因為卿晟而太過鬱鬱寡歡了?不由覺得好笑,轉過頭盯著正也望著自己的那個如妖孽般的男子,計上心來。既然爹好心,她也不能拂了這好意,如此這般,她就好好收拾心情等卿晟回來吧,不然卿晟知道自己整天難過他亦會不好過的。
“那麼你就送我回梨園吧。”忽略他有意無意的戲謔,她別有用意的看了澈一眼,淺淺一笑。送上門的玩伴不要白不要,這樣以後的日子或許不會無趣了吧?!
那雙仿佛洞悉一切的澄澈眸子微微露出笑意,他不拒絕的點了點頭,也罷。父皇本和璃川王是舊識,既然璃川王讓自己開導一下正處於低落時期的梨箬他也無可厚非,或許在以後的那段日子裏會很有趣也不定,打定注意般,他也緩緩了笑開了。
兩人皆是打著各自的算盤,卻不知在他們認為將會是過客而已的那段時期的相處之後,卻給他們彼此的以後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