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稻香聽到她的聲音,伸手挑起車簾朝外頭小心地打量,舉目望去,發現馬車是停在了一家客棧門口,抬頭看向招牌,笑道:“已經到了迎來客棧門口,是來接老宅那邊的劉旺貴夫婦,對了,劉小蘭與劉齊氏也來了。”
劉春香原本小手托腮,此時,已扭頭向車內,驚呼:“什麼?劉小蘭那小娘們也來了!”
“你說啥呢,仔細娘聽到了,又要揭你的皮!”劉秋香沒好氣地拿手指輕點她的額頭。
劉稻香忍不住笑道:“我也不待見她,咱三妹沒說錯,那就是一個攪事精,跟村裏的那些婆子們一樣嘴碎。”
“聽說她許了個好人家呢,也不知她那樣的嘴,進了那樣的府裏,會不會被人拿針縫起來。”劉秋香比兩個妹妹更家憎惡劉齊氏與劉小蘭,她壞心眼的想著,那位黃三少爺是個讀書人,但他是個庶子,可見,生他的姨娘也是個利害的,能在主母的眼皮子底下,把兒子養這般大,還如此有出息。
劉春香拍手道:“我是巴不得,那人實在太討人厭了!真是沒見過那麼不要臉的,以前,她還背著你們搶我的糖吃,不過,我後來學了功夫,暗中坑了她幾把,特麼太爽了!”
劉稻香暗中瞥了一眼劉春香,瞧她那得瑟勁兒,這尾巴都快翹天上去了。
她伸手摸著自己的小下巴,劉小蘭許了人家,正如她大姐說的一樣,黃府,可不是什麼好去處!
這般一樣,劉稻香便覺得自己不需要再多做什麼了,劉小蘭以後的命運是可見的。
劉稻香並不知道,她們三姐妹議論的人,此時,又得了紅眼病。
“娘,憑啥那三個賤丫頭能坐馬車,而咱們得坐牛車,論輩份,娘同我都是長輩呢!”劉小蘭即便定了親,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同,依然很愛使小性子。
更何況,她剛才已經眼尖的瞧到了,劉稻香她們是坐的馬車,那後麵跟著的幾輛牛車,瞧那通身打扮,不用說明,便能從衣飾上分辨出,那牛車上坐的是仆從們。
這叫劉小蘭即羞惱又恨得牙癢癢,這是不明晃晃地打她們的臉麼?
“娘,我瞧著定是稻香那死丫頭的主意,哼,她可是知道咱家沒有馬車的!”
劉齊氏挺疼自家麼閨女,伸手把她摟在懷裏:“那一房,全都是小白眼狼,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東西,我兒莫要氣壞了自己,今兒不是約了三少爺在廟門口碰麵麼,你得了空閑,多多討好他,到底,他以後才是你的正經夫君,若再得了功名,我兒以後也是要被別人喚一聲夫人了。”
其實,劉齊氏心裏也很不是滋味,相比起牛車來,劉稻香家坐的那馬車,一看,就是好貨,她家的牛車雖說插了隊,跟在了縣令千金坐的那輛馬車後,可劉齊氏坐的牛車後,跟著的便是先前兩家的丫頭、婆子們所坐的牛車。
無形中,讓外人誤以為劉齊氏她們,也不過是跟著出府的丫頭、婆子罷了。
不說那馬強驃壯,隻說那坐人的車,瞧著是一水兒的老榆木打的,結實耐用,而那車箱,更是用的上等好錦,隻是顏色有些暗陳了些。
劉齊氏眼裏的暗陳,不過是用了些不招搖的墨綠與深藍罷了。
“娘,我也要坐馬車!”劉小蘭很不服氣。
“那是張家的,那些賤丫頭不過是順帶。”劉齊氏隻有這麼說,她的心裏才會好受些。
曾幾何時,以前被她強勢碾壓在腳底的賤種們,早已鹹魚翻了身。
劉小蘭見不得自己曾經的“丫頭”們過得比自己好,因此,她慫恿劉齊氏:“娘,您可是長輩,這裏就您的輩份最高,再如何,那馬車,也該給您用,要不,娘打發金釵去問問?”
她想得很好,若是那幾個白眼狼不同意,也不過是金釵討個沒趣。
劉齊氏被說得有些意動,她家可用不起馬車,那玩意兒可精貴著,還得請專人伺候打理,就她家現在的家境,隻有做做夢兒的份。
“金釵......”
她不過才喚了一聲,前頭的馬車已經陸陸續續地走動了,咳,對方丫根兒就沒想過這事兒。
“娘!”劉小蘭有些急了。
劉齊氏眼見前頭的馬車小跑起來,知道對方不可能真的把馬車讓出來,她現在有所顧忌,自家麼兒子來青州城,是要考取功名的。
“行了,咱們還是坐牛車吧!”她想起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讓劉齊氏不得不改變了想法,至於是何事,劉齊氏從來不曾對劉小蘭提起過。
雲繞香巒,佛音飄渺。
檀香盈鼻,虔誠磕首。
青山寺位於青州城正南城外十裏處,滿山楓葉深掩處,青山寺廟,鍾聲悠長!
原本從張裕德的府上來這青山寺,不出一個時辰便能到,又因去迎來客棧接了劉旺貴一家子,這一耽擱,來青山寺便有些晚了。
劉稻香等人到的時候,青山寺門口已是香煙嫋嫋,香客雲集,信男善女們個個手捧檀香一臉虔誠,來來往往,穿梭不停。
張裕德在青山寺為已故的父親點了長明燈,劉稻香一眾晚輩自然也要去給外公添香油,少不得又要掏些香火銀子給廟裏,無非是希望廟裏能好生照料長明燈罷了。
又另備了水果、吃食擺在供桌上,再按排份,由張裕德、劉三貴領頭,一路排下來,虔誠地給以故的長輩磕了頭。
張裕德招呼了大家先去了院裏,獨留了陳氏在裏頭單獨待了一陣。
劉稻香猜想,自家外婆婆與外公在世時,定是十分恩愛,或許陳氏正在裏頭給已故的老伴嘮叨家常,諸如張裕德有後了,他有長孫了,自家女婿再過些日子要參加鄉試了,讓她老伴保佑女婿能高中之類的。
待陳氏出來的時候,眼兒紅紅的,定是在裏頭哭過了!
“娘,軒哥兒才一會兒沒見您,就鬧騰著要奶奶呢!”張裕德迎上去扶著她,開口的頭一句話便是如此,他不敢說旁的,怕引得自家娘老子更加傷感。
陳氏伸手摸了摸眼角,笑道:“哎喲,我的乖孫孫哦,我剛才還同你爹嘮叨來著,讓他保佑我的乖孫孫長命百歲,讓月桂給咱家開枝散葉,老家夥要是不聽我的,等我以後去了地下,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不知為何,聽得眾人眼淚兒在眼眶裏打轉,一個個或抬頭看天,又或是轉頭看向別去。
陳氏並不需要大家的安慰,隻是得意自己生了一雙好兒女,她辛苦、寂寞太久,唯一能傾說的,便是她嘴裏的,已經過世的老伴了......
今兒雖不是初一、十五,但因是重陽佳節,來燒香的也有不少。
張裕德、劉三貴兩家人出了此殿後,又拐去往寶雄大殿,本與劉旺貴一家子約好了在此碰麵。
劉旺貴大抵是因為成親了的原因,越發顯得沉穩了。
“三哥,裕德兄!”遠遠瞧見一眾人行來,連忙攜了妻子迎了上來。
與眾人打過招呼後,方道:“先前在迎來客棧,因怕誤了時辰,到沒來得及寒暄一番,裕德兄,這是我妻子楊氏,其父,是咱鄰縣的父母官。”
劉旺貴嘴上這麼說著,心中其實很得意,三個男人中,就他的妻子出身“高貴”。
隻是楊氏在一旁輕咳兩聲,笑道:“張老板,你家夫人瞧著不像是咱大周人氏。”
丁月桂這兩年大周話說得越發順溜了,聽懂了楊氏所講,笑道:“不是,不是,我家是在尼德蘭國!”
尼德蘭國?
聽著就不像是中原的名字,縣令千金楊氏心下狐疑,笑道:“這是哪裏,我到不曾聽說過,細細想來,咱中原好像沒這樣的名兒,是西域人嗎?”
“西域,不是,還要過去,西域不是一個地方,是很多個王朝或王國組成的。”丁月桂之所以能答出來,是因為張裕德跟她說起過。
楊氏又道:“那夫人你所說的尼德蘭是在哪兒啊,我瞧著就覺得稀罕,金頭發,藍眼睛,與咱大周人完全不同。”
丁月桂對於這樣的反應見得多了,也不生氣,反而解釋道:“我家鄉很遠,如果從大周坐船到我家鄉的話,得要在海上走一年多呢,我家鄉的人很愛種花,不過,那邊一到冬天很冷,夏天很短,沒有青州的天氣好,四季分明。”
“一年多?真沒想到夫人如此有勇氣。”楊氏是真的很佩服丁月桂能為了夫妻情而放棄家鄉,放棄親人。
一旁的劉稻香雖然見過這位縣令千金,也聽說過她的一些事,但頭一回見到人,還是有些詫異,這人與傳說中的不太一樣。
感受到來自一旁的目光,楊氏轉頭笑容滿麵地看過來:“二姑娘,你上回讓人送來的茶葉,我極喜愛呢!聽說,我早就有所耳聞,那滇紅是極有名的茶葉。”
劉稻香淺淺一笑,答道:“夫人喜歡便好。”
是夫人而非四嫂!
楊氏的目光微微一閃,似笑非笑輕輕朝劉旺貴那邊一瞥,卻又什麼都不說。
劉稻香覺得楊氏的態度有些奇怪,她從楊氏的眼裏,看不出對劉旺貴的半絲感情......
原本,她就知道,楊氏與劉旺貴能成親,是蘇子燁的算計,是為了給劉稻香一家子出氣的!
隻是,楊氏嫁進來這許久,除了對劉齊氏不太友好之外,半點也瞧不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