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咬了咬唇,“那要是怎樣的真相,如果蘇兒跟瑞王在一起會害死他,那蘇兒自然會離開他!”
歐陽懌哼了一聲,帶著幾分醋意,“這小子幾生修來這麼好的福氣!”他鄭重說道:“若是你和他在一起會害死你自己,你會怎麼選?”
流蘇抬起頭,嘴角竟是輕淺的笑意,“那蘇兒便要看看是怎麼個死法了!”
歐陽懌重重地歎了口氣,“孽緣呀!孽緣!”然後讓流蘇起身。
流蘇坐到歐陽懌的身邊,靜靜地等著他開口。歐陽怪抱著銅煙杆又是一陣猛吸,又喝了好幾杯茶,才終於決定開口。流蘇知道能令她外祖父如此煩惱的,一定是個天大的秘密!
“你聽過南宮綽的名字嗎?”歐陽懌提到的第一個人竟不是摯友南宮詢,而是摯友之女,這很是有些出乎流蘇的意料。
“聽說過!”流蘇據實以答,“她是大元帥南宮詢的女兒,大將軍南宮縝的妹妹,是人們常說的那個‘醫仙綽綽’,與已故的宸後,還有娘親是閨中的密友!”
“她是你的生身母親!”歐陽懌知道流蘇一定知道了些什麼,但這個驚天的秘密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另外兩個知情者一個是南宮綽本人,一個是他的妻子,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外公,你在說什麼?”流蘇搖著頭,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她是在南宮綽死後才出生的,南宮綽怎麼可能是她的生母?
“你應該知道南宮家被滿門抄殺之時,南宮綽逃出來向我求救的事情吧?”歐陽懌知道這個外孫女聰明得很,一點就透。
“外公是說,你把自己的女兒與南宮綽對換,讓自己獨女送死,而讓南宮綽頂著歐陽玉初的身份嫁給了寧正陽!?”流蘇被自己說出的話嚇了一大跳!
南宮綽是她的生母?她居然是南宮家的子嗣!?是南宮一族滅門之後唯一的漏網之魚?
“是!”歐陽懌望向流蘇,眼光複雜,“你不是我的親外孫女,是南宮家幸存的唯一血脈!”
他說出這句話幾乎耗費了全部的力氣!多少年了,綽兒與流蘇對他來就跟親生的沒有區別,他比誰都希望自己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情!可是——事實終究是事實!他可以瞞得了一時,還能瞞得了一世嗎?他臨終時總得讓流蘇知道她的母親是誰吧!
流蘇一邊笑一邊搖頭,眼裏全是淚水,“不!外公您一定在逗我呢,我怎麼可能——”
歐陽懌痛聲道:“那塊雲紋玉佩是綽兒的貼身之物!初兒自小對玉器過敏,是絕不會佩戴的!”
流蘇呆了半晌,哽咽出聲,“可您不是隻有一個女兒嗎?你救了南宮家的人,你唯一的女兒就得死!”
盡管已經做足了準備,可她就是想破腦袋也絕猜不到真相居然會是這樣!兩個與她並無血親的人當了她十幾年的外公外婆,還對她這麼好,風燭殘年還不忘用最後的力量來保護她!
歐陽懌長長歎息一聲,“如果不救她,南宮家唯一的血脈就沒有了!我與南宮詢摯友一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家後繼無人!何況,這也是初兒自己的意思!綽兒當年並不同意,初兒便打暈她換上了她的衣服逃走……”
歐陽懌說著已是老淚縱橫,他最不願提及的就是這段過去,世人都罵他軟弱無義,連朋友唯一的女兒也不肯收留。有誰知道他是拿自己唯一的女兒去換下了摯友之女的性命!
南宮詢竟能有他這樣一位真朋友,當真是無憾了!
“外公!”流蘇跪倒在地,撲過去緊緊抱住了歐陽懌枯瘦的身軀!他太苦了!太不容易了!
“孩子啊!”歐陽懌抱著流蘇,祖孫倆抱頭痛哭。歐陽懌的心裏痛啊,他用親生女兒換下了南宮綽,結果嫁入寧家才幾年功夫就沒了,丟下了可憐的小流蘇受盡寧家人的虐待……
祖孫倆抱著哭了好久,才緩過勁來,流蘇回到凳子上坐,歐陽懌慢慢道來:
“當年南宮家與慕容家一南一北,為雲蒼王朝開疆拓土,立下赫赫功勞!他們是朝廷功臣,百姓的英雄,先帝在的時候對我們這些老臣都是極尊重的,因為他有能力駕駛群臣,所以雲蒼開國之後沒有像其它王朝一樣誅殺功臣。我也十分慶幸,自己跟對了主子,可是誰知好景不長,先帝過世之後當今皇帝登基,他對我們這些老臣百般猜忌,拚命打壓,南宮家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爺爺算是命好的,世人隻道他是累死在任上的,可是有幾人知道他有一半是被皇帝給氣的!”
流蘇的爺爺生性耿直,且對皇家忠心一片,先皇在時被充分信任,做起事來如魚得水,新皇登基後卻被百般猜忌,處處受製於人,定然鬱悶至極!
歐陽懌繼續道:“還是早死好呀,皇帝其實根本容不下我們這些老臣!他的那些個手段當真是極不光彩,為了給自己登位增加籌碼想盡辦法娶到慕容家的掌上明珠——慕容宸,一登基就把她接進宮封為皇後,安撫朝臣。結果私底下卻在扶植韋家與吳銘東那些個王八蛋,要滅掉南宮與慕容兩家!他們本就功高震主,而且兩家又是世交,我就知道皇帝容不下他們,所以在皇帝動手之前,帶著妻女避世!可是——”
歐陽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韋光荃給南宮家安了一大堆的罪狀,最致命的一條就是說南宮慎勾結西蠻,意圖造反!吳銘東更是帶著禁軍抄了你們南宮家!一夜之間,功名赫赫的南宮家就沒了!吳銘東那廝狠哪!連南宮慎剛生下地的兒子都沒有放過!要不是宸後相助,你母親也是跑不出來的!”
“吳銘東!?”流蘇咬牙,“他就是借此發家的吧?”
歐陽懌點頭,雙目裏全是恨意,“這個小人!全然不顧當初南宮家對他的栽培與恩德,背信棄義,為了那個大將軍的位置,為了南宮家秘傳下來的兵書,他居然對自己的舊主痛下殺手,連繈褓中的嬰孩都不放過!這種人早該給雷劈死了,居然還好好地活到現在,封侯拜相,還生了一個好兒子!天道不公啊!”
“那他得到了兵書嗎?”
歐陽懌哼了一聲,“他永遠得不到,也不配得到!那兵書隻有南宮家的長媳才知道藏在哪裏!你舅母撞死在吳銘東的刀劍之下,那廝永遠也得不到了!”
流蘇感到奇怪,“那他去年還打了勝仗,製服了西蠻?我試探過他,以他的智謀恐怕還鬥不過狡猾的西蠻子。倒是吳宗嗣比他更有腦子,但要想徹底打敗西蠻,他怕也沒有那個能力!”
歐陽懌道:“我早就懷疑這裏頭有貓膩了!隻可惜我久居深山,查無可查。”
流蘇立即道:“我的人倒是開始查了,不過吳銘東把此事包得特別緊,從明麵上來看,還是雲蒼大獲全勝,所以西蠻與吳銘東約定以幽蘭迷穀為戒,不再越明江沙地來犯,兩國永修和好!”
歐陽懌有些吃驚地看著自己的外孫女,“你的人?”
流蘇聳肩,“一朝三閣老都跟我沾親帶故的,我若是隻做一個普通的大家閨秀,不是浪費了嗎?”
“你——”歐陽懌猶豫不定,流蘇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什麼,所以才做下了準備?還是關於那塊雲紋玉佩的傳聞是真的,那背後真有一個神秘的組織?
“我……”流蘇隻覺得跟聰明的人打交道,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尤其是這個人還十分了解你,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裏戳穿你的謊言。可就在這時,她突然靈光一閃,問道:“外公,吳宗嗣的年紀是不是跟我表哥差不多?”
歐陽懌點頭,“兩家先後生的孩子,若是你表哥南宮略還活著,一定比那吳宗嗣更強上百倍,因為他的父祖都是品格高貴的人!”
流蘇道:“我倒更相信龍生龍鳳生鳳,吳宗嗣的個性品質與他的父母以及妹妹都截然不同,或許我們能做個大膽的假設——對了,外公,您能把南宮家人的相畫下來給我嗎?”
歐陽懌知道遲早都有這麼一天,流蘇總會去認她真正的外公,而他不過是……
“外公!”流蘇一瞧歐陽懌的模樣,就知道老頭兒又想多了,她握緊他的手,“是您與外婆救下了娘親,你們就是娘親的再生父母,是您守護著蘇兒長大,無論真相是怎樣,我們的祖孫情是任何人都奪不走的!就是老天爺,也不能抹滅!蘇兒喊您一聲外公,您一輩子都是蘇兒的外公!”
對流蘇來說,南宮一族不過是個陌生的代號罷了,在她的記憶裏隻有娘與外公外婆是她的親人!
但是身為南宮家僅餘的後人,她絕不能任由族人枉死!她隻有還有一口氣在,就應該而且必須為南宮家洗刷冤屈!她血管裏流淌著的南宮家族的血液,絕不允許她放著血海深仇不報,在這世上苟且偷安!她這條小命來得太不容易了,若她任由仇人逍遙法外,那她死後就沒有辦法麵對被滅族的南宮眾人!
所以,她要報仇,皇帝與韋家她一時動不了,她就先從吳銘東那裏下手!
歐陽懌渾身一緊,“蘇兒,你要報仇?”
流蘇鄭重回道:“若不報仇,我就對不起死去的南宮族人、對不起死去的母親,也對不起替母親赴斷頭台的玉初姨母!”
代人去死,便是親姐妹也難以做到,歐陽玉初對母親不是更勝過親姐妹嗎?流蘇喊她一聲姨母,再恰當不過。她們都是外公的好女兒,是她的好母親!
歐陽懌急道:“我就是害怕這樣的結果,才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你不是去報仇,而是去送死!!我們千辛萬苦才救下你母親一命,就是為了讓她好好活著,為南宮家延續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