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我知道您用心良苦!”流蘇盡力放柔了聲音,可是說出來的話仍是蒼桑而淒悲的,“可是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我生就是寧家的女兒,逃不開的!外公,天下雖大,已經沒有我們的棲身之處了。我已經回到了寧家,我已經得罪了韋氏,我已經愛上了瑞王,我已經知道了真相,一切都回不了頭了!”
“你——”歐陽懌又拿起煙杆悶頭抽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你不怕死嗎?”
“怕!可是隻要我害怕,我就能好好地活下去嗎?皇帝與皇後就會給我們好日子過嗎?”流蘇淒愴地搖了搖頭,“不會!!韋氏已經對我下手多次了,日後他們隻會更加變本加厲,皇帝一旦獲悉我的身世,必然置我於死地!與其坐在這裏等著頭上的刀子落下來,還不如放手一搏,尚有一線生機!”
“你決意如此?”
“外公,我心已決,不必再勸!”
“唉……”歐陽懌長長地歎息一聲。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然而報仇的事他能阻止得了嗎?當年南宮綽可曾聽他勸告放棄?還不是與宸後秘密商量著如何為南宮家討回公道?結果呢!南宮綽沒了,連慕容一家也被連根拔起!現在南宮與慕容家的後人又走到了一起!是生是死?是禍是福啊?
可是流蘇的身世是她最大的軟肋,如今她已經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萬一被皇帝知道了她的來曆,他們祖孫都得死!他這些年的辛苦就都白費了!所以他才千方百計地希望流蘇離開那個繁華的肮髒之地,可是天下之大,他們逃得了嗎?皇帝防他比什麼都嚴,流蘇是他唯一的外孫女,又豈能獨善之身?
罷了!罷了!都是命啊!想當年南宮詢與南宮慎馳騁沙場,何等英姿,南宮家的孩子又怎麼會是孬種呢?既然要拚,就讓他們祖孫倆一起去拚!
“好!我陪你一起!”歐陽懌擲地有聲。
當年他一味阻止南宮綽,自己卻躲在深山裏避世,結果孩子死得不明不白,他都無可奈何!如今他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了!既然流蘇要冒險,他就得在前麵為她擋上一擋!朝中有人好辦事,他可不能任由韋氏吳氏那些畜牲欺負他的孩子!
“外公,您——”流蘇怎麼能讓年邁的外公再出山涉險?前世就是因為她勸外公出山相助龍弘燁,結果……
“我也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勸!”歐陽老頭也是個有名的強脾氣!
“可是——”流蘇實在擔心,萬一前世的災難重演該怎麼辦?她已經對不起外公一次,不能再對不起他第二次!
“沒有可是!”歐陽懌異常堅定,“你說得對,與其等死,不如奮力一搏!咱們祖孫倆齊心協力,總能殺出一條血路!”
流蘇知道不必再勸,外公跟她一樣,決定的事情是不會再回頭的!她問道:“關於宸後,外公知道多少?”
歐陽懌反問她道:“難道瑞王沒有告訴你?”
流蘇搖頭,“他跟你一樣,不希望我跟他一起背負那沉重的仇恨!”
歐陽懌露出讚許的目光,“還算這小子識相!”
若龍鴻煊與流蘇在一起,還不知道把她放在第一位,隻知道報仇雪恨,看他不把那小子打得屁股開花。
歐陽懌回道:“其實關於宸後,我知道也很有限。有些事情還是從你母親嘴裏得知的,隻知道她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可惜紅顏薄命啊。皇帝給南宮家羅列的罪名是通敵叛國意圖造反,給慕容家安置的罪名也差不多,說他們不服朝廷管製,意思分裂雲蒼,自立為王!
宸後為證慕容一族的清白,欲自盡於宮中,被皇帝救下,以龍鴻煊的性命相挾,命她活下來陪他。宸後要皇帝放過慕容一族,皇帝不肯,慕容族滅,宸後魂消!皇帝得知宸後的死訊太過震驚與悲痛,愛變成了恨,所以為了發泄他的痛與恨,便下旨廢了宸後並且不許她葬入皇陵!當時龍鴻煊不過幾歲而已,說起來他與你的經曆倒是十分相似。”
流蘇對龍鴻煊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與同情,“難怪他在宸後死後性情大變,他所受的苦楚隻怕比我更甚。”
歐陽懌搖頭歎道:“皇室的孩子,比普通百姓的孩子更不容易!當年若不是有老太後的悉心照顧,鴻煊那孩子隻怕都難活下來。韋氏與尹氏可都不是吃素的。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皇帝的怨與恨也消停了不少,他對慕容家幸存下來的幾個人倒是關愛備至。或許是念起了宸後的好吧,如今的韋後比起宸後來差了可不是一星半點!”
那是當然,宸後逝世正是韶華盛時,是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年紀,皇帝麵對漸漸年老色衰的韋後尹妃,又怎麼能不想起那個真心真意愛他一世的美好女子呢?
可惜,一切都晚了!是他的猜忌,是他對權力的欲望,害死了他最心愛的女子!他滅了她的族人,殺害了她的父母兄長,還指望她能笑靨如嫣地陪在他的身邊共赴白首?何其自私啊!宸後確實愛錯了人,在皇帝的心裏她遠遠敵不過皇位的穩固,敵不過他的多疑與猜忌!
“蘇兒!”歐陽懌說道,“當年皇帝對宸後也並非沒有半點真心,不然宸後那樣聰明的女子也不會錯付了終身!人一旦坐上了那把龍椅,就會改變!你一定要想清楚!複仇要付出的代價,可能遠遠超出了你的想象!”
流蘇鄭重地點點頭,“我明白!”
她就是因為太知道那把龍椅的厲害,所以絕不會對皇室中的男子付出真心。前世龍弘燁已經將她傷得夠重,這一世她絕不會給任何人機會!
歐陽懌一向點到為止,流蘇這樣的聰明孩子無須多說。他叮囑道:“那你就回去好好想清楚,你要怎麼做!什麼都不用怕,天塌下來,還有外公陪你走到底!”
流蘇撲到歐陽懌的懷裏,悄悄拭淚,“多謝外公!”
回到寧府之後,流蘇把自己關在屋裏三天三夜,不吃東西不喝水也不說話,雪牙趴在她身邊不吃不喝,一動不動。
寧相府的人都忙著各自的事情,沒有人來管流蘇的死活。可把幾個丫頭給急壞了,喜蘭想去通知循王,被如柳阻止,且不說循王的身體能不能出門,恐怕他即便來了也隻會給小姐添煩惱。最後還是青竹跑去告訴了瑞王。瑞王當即就放下所有的事情過來了,急匆匆,火急火燎的!青竹跟在後頭,攆都攆不上。
“不吃不喝,要修仙啊?”龍鴻煊一來,便端了爽口米粥親自來喂流蘇,“乖,吃一口!”
流蘇搖頭,抬頭直直地望著他,“抱我!”
龍鴻煊微微一愣,不知道流蘇這又是怎麼了。可是這個小妖精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裏,胸前漸豐的柔軟緊緊地貼著他堅硬的胸膛。龍鴻煊隻覺得全身一股暖流細細淌過,他對這個小妖精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說近,他不敢遠了,她說遠,他又不敢靠近。
他放下粥,輕輕撫著濃密烏黑的青絲,“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流蘇是他見過最堅韌的女子,一點點委屈絕對無法讓她變成這副模樣,一定是發生了天大的事。
流蘇埋在他的懷裏,讓溫暖把自己的身體包圍著,然後低聲吐了兩個字,“娶我!”
“什麼!?”龍鴻煊一驚。
她的小腦瓜裏究竟穿了什麼?怎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他可是從來都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他愛流蘇,可是現在他不能給她安穩的生活,他不想流蘇與他一起鬥韋氏逼皇帝,那是九死一生的冒險,他不能讓心愛之人涉險!
“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嫁給你!”流蘇抬起頭來。
“我為什麼要娶你?”龍鴻煊低頭望她,扯著嘴角問。他要娶的那個女子至少是傾心愛他的,寧流蘇顯然一點也“不合格”!他可不容忍被心愛的女子一再利用,這將是他最恥辱的事情!
“我能幫你報仇!”流蘇立起身子,一字一頓,字字咬牙切齒。聽在龍鴻煊的耳裏,痛進他的心裏,他最心愛女子的心裏竟然一點也沒有他,心心念念想的隻有合作利用!
“你為什麼要幫我?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是真心幫我?”龍鴻煊的聲音不禁冷漠了許多,看流蘇的眼神也不再溫柔。
“憑我的母親是南宮綽,憑我是南宮家的後人!”流蘇字字泣血!
“你——”龍鴻煊突然之間明白了過來,原來是歐陽老先生來了一出李代桃僵,讓親生女兒為南宮綽送死。怪不得流蘇會那麼恨韋氏的人,當初給南宮家定罪的那些所謂證據,都是韋氏一手捏造出來的!
他忽然覺得心疼,流蘇瘦弱的肩頭不僅背負著為母報仇的恨,還有為南宮家討回公道的冤!
可是,韋氏是那麼好對付的嗎?他的父親又是那麼輕易能認錯的嗎?太難了!他手裏既無兵權,亦無朝中勢力,更無繼位之可能,有的不過慕容家一些殘餘的舊部。要想推翻掌握天下大半官員的韋家,要想逼迫親手製造冤案的皇帝認錯,真的太難了!難於上青天!
龍鴻煊輕漫的一笑,“就憑你?能助本王殺韋氏,為慕容一族平反?”
他想嚇住流蘇,讓她知難而退。他去報仇平反實屬不得已,這是他身為男子的責任,而流蘇不過是個女子,她有足夠的理由好好保護她自己的生命!
流蘇並不理會他的輕漫,神秘的一笑,“一個寧流蘇當然不行,但是流蘇的嫁妝好。”
龍鴻煊挑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