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在循王心裏出現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身為皇子,可他不喜歡皇宮,不喜歡皇宮裏的一切。可他又太過重情重義,舍不下母妃,又放不下他的九哥與姨母。所以,他用瀟灑不羈玩世不恭,把皇宮裏他所討厭的一切都攔到他的視線之外。
所以,以他的性子,皇城的每一日對他來說都是極其辛苦的。他唯一的活頭就是這苦中做些樂子,去外麵結交了一些知心的朋友,不時相聚成了他唯一的樂趣。在遇到流蘇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傾心於哪個女子,那些名門貴女哪個不是衝著他循王的身份來的?就像家族的牽線木偶一樣,在他麵前扭捏作態,以期能搏取他的注意與青睞。
可是流蘇不同,她在他麵前一直是她最真實的樣子。狡滑聰慧、沉著冷酷,她從來不介意他看到她最真實也是最陰暗的一麵,她甚至可以利用他對她的癡心來讓他避開一個陷阱。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寧流蘇,因為她足夠真實!
而且流蘇不是與他有同樣的感受嗎?她不是也在這個肮髒的地方苦苦掙紮嗎?一路走來,她的確所向披靡!可是這條路誰能毫無損傷地走到最後?就算不死,也會失去很多!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幹脆離開!
隻要有流蘇的陪伴,他根本不屑什麼王位皇位,也能舍得下他在宮裏的那些親人。雖然他從不承認,可是他心底知道,他們對她的利用多過親情,包括他的生母怡妃!也是一心一意要他去爭權奪位,還不及流蘇懂他的心!
“蘇兒,你願意跟我一起離開嗎?”循王問得小心翼翼。
這次流蘇差點出事,對他的刺激實在太大。隻要流蘇輕輕地點一點頭,他就會立即帶她離開!對這位皇城僅餘的一點依戀,再也不足以把他留下來!
流蘇沒有去看循王的臉,她很失望,但又不想去麵對自己的失望,“無論你的哪一個兄弟登上了皇位,他們都絕不允許一個有著繼位可能的受寵皇子遺落在外。他們會千方百計地找到你,然後把你和你所有的親人都殺光,隻有那樣他們才能安心地坐到龍椅上!”
循王急忙道:“我可以假死離開,做得不留痕跡!”
流蘇搖頭,龍炎彬有的時候真的太天真了,像他這種至情至性的人,是永遠不可能打敗龍弘燁的。因為龍弘燁第一天向她求親失敗,就立即回去幫韋後想了一個周密的計劃,第二日就差一點要了她的命!這才是一個帝王應該具備的狠辣決絕!
“你一旦死了,怡妃就會肝腸寸斷!你忍心不告訴她真相嗎?你一旦說了,她是絕不會讓你離開的;即便你以死相逼,讓你離開了,你以為其他人就看不出破綻嗎?”流蘇見龍炎彬張了張嘴,似要反駁,立即接了下去,完全不給他接口的機會,“好!你狠下心腸,你不告訴怡妃,你讓她哭得死去活來!你能忍得了一時,你能忍得了一世嗎?你明明活著,還帶著女人在外頭逍遙快活,你就能忍著一輩子不見你的生母!龍炎彬,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做不到!到時候,龍弘燁將你逮個正著,治你一個欺君之罪!你和你身邊的人還是逃不過一死!”
其實循王不明白,他之所以沒有離開皇城去過他的逍遙生活,不是因為他沒有遇到寧流蘇,不是因為他缺少一根導火線,而正是他的個性使然。他沒有辦法棄他的親人於不顧,縱然他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這才是他,看似瀟灑不羈,其實至情至性!
不論做朋友還是做丈夫,都是極佳的人選。可惜他不適合做帝王,也不適合做流蘇這類人的盟友!
直到今天,流蘇才終於徹底明白循王是沒辦法與她走上同一條路的,他不像她,他的身上沒有背負一絲半點的仇恨。他一生所追求的不過是快意的人生,他們是完完全全的兩類人!他們可以成為朋友,可以在一段時間內短暫的合作,可是,他們誌不同道不合,終究還是要分道揚鑣的!
“炎彬,我所說的沒有選擇,是我們根本連遠離的資格都沒有!”
這是流蘇的無奈,也是循王的無奈。唯一的不同是流蘇知道得十分清楚,所以她無所畏懼地向前衝刺著;而循王卻對此抱有幻想,幻想著有一天可以逃離。
於是,兩人陷入了沉默。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龍炎彬才再次開口,“我還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他真正想知道的不是能不能離開,而是流蘇願不願意。
流蘇的眼睛望向了別處,“你明明知道,又何必多問呢?”
她注定是要在皇城裏九死一生的,她不能拉一個無仇無恨的人陪她去死,所以她隻能去傷他的心。
龍炎彬走了,自這次之後,他沒有再在寧相府出現,循王府封鎖了消息,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青竹拿著循王的玉牌,也沒進循王府一步,流蘇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生怕龍炎彬又闖出什麼禍來。她一麵要去想怎麼防止冬獵之時被韋後一夥暗算,一麵還要為循王擔心。日子過得簡直比與韋後正麵交鋒的時候還要辛苦。
直到入冬狩獵的那一天,流蘇才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龍炎彬病了,而且病得十分厲害,臥床不起,甚至嘔血!眾人都說他今天不會來了。
就在這一刻,流蘇突然很想哭。原來自己是那麼在乎龍炎彬,原來親手傷了自己在乎的人是這樣的痛!
這次的狩獵,流蘇帶著青竹與喜蘭一起來了,倆個丫頭很快看出流蘇臉色不對,喜蘭大著膽子問道:“小姐,你們那天是不是吵架了,把循王殿下給氣著了?”
流蘇苦笑,“若是吵架,倒好了。”
龍炎彬是不會跟她吵架的,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會讓著她,最多不過與她爭辯幾句,也是放輕了聲調,生怕會驚嚇到她一般。
“那……”那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啊?兩個丫頭瞧見流蘇傷心的模樣,隻能把話咽進喉嚨裏,不敢再問。
她們不敢勾起流蘇的傷心處,可偏偏有人要過來踩上一腳。皇城裏一向是這樣的,無論好事還是壞事,總能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每個角落,連磚頭的縫隙裏都塞滿了各種流言。
禮部尚書的千金姚晴兒自從被逼當眾給流蘇下跪之後,雖然流蘇沒有讓她跪下去,還還了她半禮,但她總覺得矮了流蘇一頭,想方設法的要把她給踩下去。上次去參加鎮西侯夫人的壽宴,她可是用盡了十二分心思打扮的,就是因為沒有買到天衣閣的衣裳,又眼睜睜看著寧流蘇出了一回風頭。現在聽說她與循王鬧了別扭,怎麼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呢?
她帶著一大撥千金小姐走過來,老遠地就尖聲叫了起來,“哎喲,寧二小姐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身子不舒服嗎?”
“多謝姚小姐關心,我不過是看到了惡心的東西,心中不快罷了。”流蘇冷冷地了瞥姚晴兒一眼,這種討厭的小蒼蠅,她從未放進眼裏。
“你說誰是惡心東西?”姚晴兒被流蘇的一句話就氣得跳了起來。
“誰承認誰就是了!”流蘇疏離的冷笑,預示著別人最好不要去招惹她,可姚千金偏偏不開眼。
“我才沒有承認呢,我是在問你——”姚晴兒一句話還沒罵完,就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其他的千金們早已忍不住偷笑起來了。
“我要去別處走走,姐妹們自便吧。”流蘇微微點頭施禮,就要離開。
姚晴兒已是漲紅了臉,看看四周,並沒有王公顯貴經過便扯著嗓子笑道,“寧二小姐是要去看循王殿下嗎?聽說他是被某些不識好歹的蠢蹄子給氣病的呢,還吐了血!年輕輕輕就吐血,真不知道還能活——”
啪!一聲耳光打在姚晴兒的臉上,那聲音甚是響亮!
“誰敢打我?”姚晴兒捂著火辣辣的臉,凶神惡煞。可是其他的千金貴女都已經屈膝請安,“臣女參見玉貴嬪,貴嬪娘娘安康!”
姚晴兒這才看清打她的人是玉貴嬪,慌忙跪下來請安。玉貴嬪很是不快,沉著臉問道:“知道本嬪為什麼打你嗎?”
姚晴兒戰戰兢兢地說道:“臣女……剛才失言了。”
她心裏直罵著該死,前些時候玉貴嬪的一個什麼親戚來求他父親辦事,可她父親並不方便通融,所以拒絕了,還特意叮囑她見到玉貴嬪要離遠一點。她怎麼就這麼倒黴犯到了玉貴嬪的手上呢?貴嬪在宮裏的位分可是不低,更何況玉貴嬪的身後還有韋後撐腰,她一個禮部尚書的千金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玉貴嬪哼了一聲,有意要小題大做一番,“失言?詛咒皇子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是你一句輕飄飄的失言就抵償的嗎?”
這場景真是讓人覺得詭異啊。就在中秋宴上玉貴嬪還與循王針鋒相對呢,這也沒過多久,玉貴嬪竟為了有人詛咒循王而大開玉口。可見皇城之內,眾人認的隻有利益!
玉貴嬪訓姚千金,其他的千金貴女都隻能跟著一起聽訓,因為玉貴嬪隻顧著訓她而“忘了”叫眾人起身,所以心裏一個個將姚晴兒恨得要死。卻又不敢顯露出來,生怕惹惱了玉貴嬪,連她們一起責罰。
聽說這一次冬獵,韋皇後並沒有來,好像跟循王一樣,也病了。至於什麼原因,外界就不得而知了,但流蘇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