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也隻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兒子有傷擠不出去,她與女兒又都是女人,已經在街上拋頭露麵,怎麼還能從那些窮酸男人的身邊擠過去。豈不被人揩了油,失了身份?唉,才子雅士們無辜啊,要真被趙氏母女給擠了,該抱屈的是他們吧?
最後趙大人果然不負所望,在萬眾期待中鑽出了狗洞。眾位看客大呼過癮,“從狗洞裏穿出來的,果然是狗官啊!”
“狗官!狗官!狗官!……”
一時間喊聲震天,很快就把趙鳴光發怒的聲音給淹沒了!才子雅士們越逼越緊,對他們指指點點,又笑又罵,那唾沫星子都可以淹死人啊!如果可以,趙氏一家子恨不得再從狗洞裏鑽回去!
不過,流蘇一等趙鳴光鑽出去,就立即命令道:“把洞填好!就憑他們趙家人也配當配狗?別侮辱了狗,狗還知道忠心效主呢!這些年爹爹暗中幫襯了他們多少,可他們卻這樣恩將仇報,害我也就算了,還欲使寧家顏麵掃地!”
三夫人啐了一口,說道:“誰招惹上這樣的親戚,那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老爺要是知道了今天這一出,肯定高興!”
流蘇還未說什麼,喜蘭已經忍不住了,“這些人活該!三夫人您不知道,二夫人為了唱今天這一出,還特意叫丫頭偷看二小姐洗澡,今天要不是……”
流蘇瞪了她一眼,喜蘭立即不說話了。三夫人豈能放過任何一個修理趙梨容的機會?故意將臉一板,“流蘇,你有事瞞著三娘!”
流蘇急了,說道:“怎麼會呢?流蘇隻是不想驚動老太君,再惹她老人家煩心罷了。不過是個叛主的丫頭,也不能對流蘇有多大危害,還是算了,待會兒——”
三夫人急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二姐害你可不是一兩次了,你有多少小聰明,又有多少好運氣,可以每一次都逃過去?”
“這……?”流蘇故意躊躇起來,“那依三娘的意思?”
三夫人笑了笑,“流蘇,這件事,你得聽三娘的!”
流蘇“聽話”地點了點頭。她原本是很想看到趙程二人多鬥一點時間,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可是今天趙梨容這個殺人凶手,竟然當她的麵侮辱她死去的母親,她就容不得這惡婦再久活了!
小客廳自流蘇他們離開之後,就變得十分安靜,靜得趙梨容能夠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她感到了恐懼!就連當年在那窮山惡水的地方,她也沒有這麼恐懼過,因為她知道自己是父親唯一的女兒,他絕不會拋下自己不管。無論自己在那裏呆多少久,總有一天,她一定可以回到京城,所以她有希望,有盼頭。
可是這一次,老太君一句話都不說,隻是用最殘酷無情的眼神盯著她。她知道對方在等自己開口,等著自己跪地求饒,等著自己磕頭認錯,然後高高在上的老太君,再以長輩的身份將她罵得體無完膚,然後將她丟時祠堂給歐陽玉初那個賤人懺悔磕頭!
她偏不!歐陽玉初生前鬥不過她,死後更加不是她的對手!她怎麼可以向那個賤人低頭?那個賤人曾搶走過本屬於她的一切,是她一生一世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不可能低頭,不可以!
老太君洪氏卻仿佛很有耐心的樣子,她等著,慢悠悠地品著茶,沒有一絲一毫的著急。
趙梨容甚至希望自己的命就在這一刻沒了,但這也隻是一瞬間的希望,她還有女兒寧流雲,如果她死了,程香兒是絕對不會放過雲兒的,哪怕是為了她的女兒,她也要堅強勇敢地活著!但向歐陽玉初低頭,給程香兒看笑話,她也絕對做不到!更何況她的身後還有鎮西侯與韋右相,她不會輕易低頭!
於是,就這樣耗著……
直到有人來稟報說流蘇讓趙氏一家人鑽了狗洞,直到流蘇與三夫人她們回到小客廳,趙梨容的樣子還仿若她們剛離去時一樣,隻是臉色已經蒼白得可怕,可她的眼中燃著無邊無限的怒火。
可是趙梨容不再是這裏的主宰了,這裏的氣氛已經變得詭異,無形的巨力越積越重!一旦壓下來,注定有人是無法豎著走著出去的!
三夫人暗叫一聲時機正好,就輕聲細語地開了口,口吻裏卻帶著憤慨的怒氣,“兒媳有一件事不得不向老太君稟報,還求老太君可憐流蘇那沒娘的孩子,為她做主!”
就許你趙梨容拿死人說事,我程香兒也可以,而且我拿捏比你好!
洪氏眯了眯眼睛,聲音沉沉,“什麼事?”
三夫人便把流蘇推了出來,“還是讓流蘇自己跟您說吧!”
流蘇再三看了看三夫人,才向洪氏開口道:“孫女今日是被人陷害的!趙公子拿的那支金釵確實是孫女的,就是前兩日孫女向您提過的被丫頭弄壞了拿去店裏修補的那一支。”
洪氏顯然不記得了,陳媽媽立即提醒道:“二小姐確實提過。”洪氏便嗯了一聲,示意流蘇繼續說下去。流蘇讓喜蘭白馬碧柔給押了上來,“這就是那個送金釵去修補的丫頭。”
碧柔自聽到趙鳴光一家來鬧事,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沒料到趙家竟然慘敗而歸。她拚命地磕著頭喊著冤枉,“奴婢真的不知道趙家少年是怎麼把取金釵的憑證給拿走的,奴婢冤枉啊!奴婢對二小姐是忠心耿耿的,對二小姐吩咐的事從來盡心盡力,奴婢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啊,這一次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碧柔!”流蘇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你為何要背叛我?”
碧柔驚慌失措,“奴……奴婢沒有!奴婢真的沒有!”
“是嗎!”流蘇冷聲道:“那你為何要來偷看我洗澡呢?又為什麼到處跟伺候過我洗澡的人打聽,我身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胎記呢?”
碧柔更加驚慌,可嘴裏仍不承認,“奴婢……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隻是隨口問問。”這事隻要流蘇把那些丫頭婆子都叫來問問,自然沒有人能幫碧柔圓謊,所以她便找了個最不像理由的理由!
“無心的!”流蘇讓喜蘭拿出一張紙條,在碧柔麵前一晃,上麵赫然畫了一個人的背部,右邊的後腰上有一塊形似梅花的標記,“這可是在你的房裏找到的,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喜蘭立即把東西交由陳媽媽呈給老太君,洪氏臉色一變。三夫人立即大罵道:“好個吃裏爬外的東西,一個小小的二等丫頭,竟敢幫著外人來陷害你的主子!說!是誰指使你幹的!?”
碧柔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仍嘴硬道:“是……是……”
三夫人厲喝道:“是誰?快說!”
趙梨容卻突然哼一聲,冷冷出聲,“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三妹好計謀啊,為了設計我,還把流蘇拉上演出這樣一場好戲!”
嗬,明明是你事情敗露,你倒成了被設計的可憐人了!三夫人憤怒不已,反唇相譏:“方才是有外人在場,寧家的家事不方便讓外人知道,我也是給二姐留麵子!不像有些人,為了拔除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就什麼卑劣手段都使得出來,還要把整個寧相府都拉下水!”
“給我留麵子?”二夫人努力地站了起來,怒道:“程香兒,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是什麼東西我還不清楚?”
三夫人沒想到對方撒起潑來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之,立即扯著嗓子大罵道:“我什麼東西?我什麼東西都是比你好的東西!趙梨容,寧家讓你當了這麼多年家,到頭來還是給我賣了!你的良心都讓狗給吃了!”
不顧寧家顏麵,是二夫人在這件事情中犯得最大的錯誤,這在老太君的眼裏遠比設計流蘇更加狠毒和惡劣。所以三夫人死咬住這一點不放,就能激起老太君的憤怒,從而加重對二夫人的懲罰。
“良心?這麼奢侈的東西,我是沒有了,難道你還有嗎?”趙梨容慘笑起來,又倒到了椅子上,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名譽?這寧相府有哪一個人敢說自己是幹幹淨淨,沒沾過半點血腥?你嗎?程香兒!還是你,寧流蘇!……”
“你——”不知為什麼,三夫人的心頭掠過一絲害怕,她覺得今天二夫人的狀況不太對勁,那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個瘋子。
其實是趙梨容在承受接二連三的慘敗之後,無法麵對自己要給曾經最恨的人下跪認錯的現實,她是氣瘋了,另一方麵也是想借著裝瘋賣傻把這件事糊弄過去。她趙梨容也是經過風風雨雨的人,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倒下?
這一點,流蘇看出來了,卻不點破,因為上首還坐著一隻老狐狸,根本用不著她開口。
隻聽洪氏惡狠狠做了判決,“寧趙氏口出狂言,侮辱祖先不敬長輩,先責打二十大板,然後送去半夏庵思過懺悔!至於那個背棄叛主的丫頭,活埋!”
趙梨容終於支撐不住,猛的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撲倒在地,模樣無比淒涼狼狽!
她不敢置信地盼大眼睛盯著老太君!她聽錯了吧?老太君居然要打她,居然為了一個野丫頭要打她二十個板!然後再把半死不活的她送到一座偏遠的庵堂思過,而不是留在家庵!老太君是要舍棄她這個兒媳了嗎?她身後可是有鎮西侯與韋右相啊?這老太婆怕了一輩子,怎麼這會子不怕了嗎?
“不!不!”趙梨容的整張嘴都顫抖,一張一合,卻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連多說一個字都困難異常!
“不服氣麼?”三夫人大獲全勝的得意笑容一點一點燦爛起來,趙梨容挨打?這可是幾百年才能遇到一次的奇觀啊!她怎麼能不來個錦上添花?
“不是你口口聲聲篤定流蘇不潔嗎?當著眾人的麵辱罵流蘇不說,還把過世多年的二姐都拽出來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當真要把寧家的顏麵都毀幹淨了才甘心嗎?還是你氣不過我接掌家之權,要給我一點顏色看?你若針對我,就衝著我來好了,汙蔑流蘇不說,還讓老太君也跟著擔驚受怕,將整個寧相府甩到風口浪尖之上!趙梨容,真沒看出你是這樣的人!真不知道你有這麼狠的心!”
程香兒還要罵下去,洪氏已經揮了揮手,讓陳媽媽把趙梨容帶下去懲罰去了。偏還不是在小客廳前麵的院子行刑,而是去彩雲軒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