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便提高了聲音,“嗯,頭是梳得不錯,以後這梳頭的事就交給你了。”
喜蘭也高聲道:“也就是二小姐心腸好,肯給你服侍的機會,以後可要用心做!別出了差錯,不然我可不客氣!”
如柳又變成了原來戰戰兢兢的模樣,齒唇打顫地連聲稱是。
流蘇又道:“喜蘭,給她安排個幹淨點的住處,再派些活兒給她幹,不傷手就成。我這裏可不養隻會梳頭的閑人。”
喜蘭道:“是,小姐!”說罷,便帶著如柳下去。而窗下又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脆響,聽牆根的人已經走了。
流蘇起身去正廳的紫檀木桌前坐下,緩緩倒了兩杯茶,拿起一杯輕啜一口,道:“出來吧,在房梁上吊了半天,累不累啊?”
話音剛落,一個青影就飄然落到了流蘇的對麵,拿過另一個茶杯,一口喝下,方才開口道:“流蘇小姐真是好手段,到底在這宅子裏插下了多少暗樁?唉——這深宅大院真可怕,戲碼一出接著一出,看得我的小心肝都跟著一顫一顫。”
邊說還邊捂著胸口,樣子滑稽。
流蘇抿唇一笑,“青竹公子,這還隻是剛剛開始呢,你可得小心著點,別一不小心讓小肝碎成幾瓣,我可補不起來。”
青竹又兀自倒了一杯茶,說道:“我隻是好奇。”
流蘇的眉梢輕輕一挑,“好奇什麼?”
青竹說得一臉認真,“你為什麼不幹脆一包耗子藥,把寧府這些仇人全部毒死算了?也省得日日籌謀算計如履薄冰,過得這般身不由已!”
流蘇嘴裏的茶險些噴了出來,拚命壓住了笑意,說道:“哦?好主意啊!不過呀,我還真沒那個本事,要不就請青竹公子幫幫忙?”
“我?”青竹笑出聲來,把手一伸,“藥拿來!”
流蘇叭的把他的手一打,“好了,別沒個正經。”
青竹斂笑,正色道:“我是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趁機把二夫人給一鍋端了?幹淨利落,才是你一貫的風格呀。”
流蘇回道:“一死了之,太便宜她們了!見過貓抓老鼠嗎?二夫人要是死了,又有誰還能跟三夫人糾纏不休呢?”
她的眼底一片陰狠冷厲,那是不共戴天的噬骨仇恨!“當初她們毒害我母親時不是齊心協心、肝膽相照嗎?現在我就是要她們反目成仇、狗咬狗互相撕殺!不死不休,直至身敗名劣,先後倒下,然後在無盡痛楚的煎熬裏慢慢死去……”
青竹垂下眼瞼,以喝茶來擋住他眼底的神色。這樣的流蘇,是他都覺得很可怕的,他不明白流蘇何以有如此大的恨意,因此也無力助她解脫。
流蘇眼中的冷芒褪去,麵色如初,笑了笑,“放心,你是佛門中人,肮髒血腥的事我都不會讓你沾手。”
青竹沒有出聲,隻是深深望了流蘇一眼,她的仇恨連師父都無力化解,所以隻是將他借給她用而已。然而流蘇這個人,你與她呆得越久,就會越心疼。她到底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為何要背負這些?
流蘇又道:“煩你辦的事可都辦妥了?”
青竹一笑,“我辦事什麼時候出過岔子?”
流蘇淡淡地笑了,這座宅邸裏永遠不會有真正的平靜,除非人都死光了。突然,她唇角一抽,噝的一聲,輕輕地按住了心口。
青竹忙問,“你怎麼了?”
流蘇搖了搖頭,“沒事。”
不知為何剛才心口猛然一掙,仿佛所有的血液都突然倒流一般,疼痛難忍!可現在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剛才是她的錯覺一樣。她在心口處按到一個溫潤而剛硬的突起,是母親留下來的那塊雲紋玉佩。
是天上的母親在向她示意嗎?難道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不會了,再也沒有失去母親失去外婆更讓她痛苦的事情了!而外公一直被她派人保護得很好,是不會有事的。
嘩啦——
風突然大了起來,把窗戶吹得嘩嘩作響。山雨欲來風滿樓啊,看是要下雨了!
又過了五日,到了八月十五,正入宮赴中秋佳宴之期。
當今聖上是個好大喜功的主,這一次中秋宮宴,無論是本家王爺、還是三品以上的京官及其家眷都在邀請之列,說是為了顯示君臣一家親,其實最重要的還是為了慶賀鎮西侯此次邊關大捷。
這一日老天爺格外給臉,已經下了幾天的雨,卻在這一天晴了起來。一派秋高氣爽的氣象。
左相府一大早的就忙活開了,主子忙著梳洗打扮,各種胭脂香料,在臉上一層一層地塗抹;丫頭婆子們則忙著把衣服燙平、把首飾一件件地擦拭得閃光鋥亮。用過午膳之後,丫頭們才給主子們上妝換衣,一雙雙巧手把主子們打扮得花團錦簇。
老太君還特別關照第一次入宮赴宴的流蘇各種細節,遇到什麼樣的人應該用什麼樣的禮節,說什麼樣的話。看得一旁的寧流妍撇了撇嘴,“我第一次入宮的時候,也沒見老太君這麼緊張……”
其實她最氣的不是老太君對流蘇的格外看中,而是流蘇打扮起來真的很美,就算跟大姐比起來,也是另有一番風姿,將她這朵尚未綻放開來的花苞給比了下去!
“噓!”三夫人瞅了她一眼,低聲道:“老太君說話,你仔細聽著就是了。忘記娘交代你的話了?”
寧流妍不說話了,她可是打聽過了,循王嗜酒好音律,所以為著今天她苦練了好久的琴藝,今天一定叫所有人大開眼界,要叫那循王殿下天天纏著撫琴!
直至確認流蘇全部記下,無一錯漏的時候,老太君才點了點頭,吩咐眾人準備出發。三夫人故意吩咐下人把動靜鬧大,這邊府裏的動靜越大,就越顯得彩雲軒那邊的冷清。一想到趙梨香母女竟然不能參加這麼重要的宴會,三夫人就打從心底裏快活!
多少年來了,以往去宮中赴宴,老爺應該輪流帶她們兩位夫人出席的,偏是趙梨容愛使壞,一輪到她去這賤人就能想出各種辦法阻撓,老爺顧忌著韋家與吳家,隻能一再對她說,下一次下一次。多少個下一次了!如今輪到趙氏來嚐這種滋味,真是越想越開心!
眾人歡歡喜喜地去赴宴,與世無爭的五姨娘前來相送。
她的身份低微,向來無緣這些皇親權貴的大場合,好在她從不介意,這些年隻在一旁冷眼旁觀地看著二夫人與三夫人鬥法,從不置身其中,深得寧丞相的喜愛,老太君也因此常誇她是個懂事的。寧丞相聽說她喜歡貓,前不久還得特意重金尋來一隻純白的波斯貓給她打發時間。
“喵……喵……”小貓歡快地叫著,似乎也在歡送他們。
寧流妍來了興致,上手摸了摸小貓的腦袋,叫著它的名字,“雪兒!雪兒!”女孩一般都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小東西,尤其這隻貓全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一雙眼珠子跟藍色的琉璃似的,是很名貴的上品。
三夫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這丫頭到底還是個孩子,在自家院子裏明明答應得好好的,可是一轉眼就什麼都忘了,可是當著五姨娘的麵她又不好直接說。隻能慶幸這是在家裏,若是到了宮裏,貴人的東西可千萬亂碰不得!
五姨娘是個極懂事的人,一眼就明白三夫人的心思,立即說道:“四小姐若是真的喜歡,等你回來,我把雪兒抱過去給你玩兩天就是了。”
寧流妍小臉一揚,“真的嗎?那就謝過五姨娘了!”
心裏抑不住的高興:想前幾日的時候,雪兒無意中跑到了長姐的院子裏,長姐一眼便喜歡上了,派人告訴五姨娘要留著玩兩天,可是五姨娘兩個時辰後就派人把貓給要走了。如今五姨娘竟對自己這麼好,主動割愛說出兩天之期,看來真是風水輪流轉了!
五姨娘溫婉一笑,樣子十分嬌媚,“那還能有假?四小姐該走了。”
“好吧。”寧流妍又去拍那貓的腦袋,“雪兒乖乖等我——”
誰知那貓突然間炸了毛,喵的一聲厲叫,凶猛異常地撲了出去。流妍本能地啊的一聲尖叫,捂住了臉。奇怪的是那貓卻從她身邊掠了過去,它真正要撲的人竟是流妍後麵站著的流蘇!
流蘇見那貓朝她心口直撲過來,牙鋒爪利,似要把她開腔剖心一般,急忙後退兩步。那貓兒已經落撲到了她裙子上,如同著了魔一般,一陣撕咬亂抓,流蘇隻覺得小腿傳來陣陣刺痛,顯然是被抓傷了。
“小姐!”侍奉在旁的喜蘭大駭,急中生智,猛的一腳踢了上去,這一下可是用盡了全力,貓兒慘叫一聲,被踢飛了出去。
眾人哪裏顧得了它的死活,通通去看流蘇,隻見她漂亮得沒有一絲瑕疵的裙子有一大塊都被撕成了布條,露出裏麵白皙皮膚上道道血痕,那傷口正向外滲著血珠子,看著就叫人觸目驚心。
五姨娘嚇得立即跪了下來,從未有過的慌亂,大哭了起來,“老太君,卑妾該死!可卑妾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雪兒一向很溫順的,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而且卑妾明明命人修剪它的爪子——”
伺候五姨娘的倪媽媽立即朝老太君磕頭道:“老太君,這不能怪五姨娘啊!給雪兒修剪爪子的人正是二夫人身邊的如錦,雪兒又被大小姐抱去了好幾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