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前去送行

若蘭也笑了,“這一次大小姐可被二夫人連累慘了,她那個脾性是最受不得委屈的,還不定會鬧出什麼事來。等大小姐再犯錯,她就連寧府也不能待了,隻能步那三姑娘的後塵。”

她突然皺了皺眉,“不過奴婢覺得這二小姐似乎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今日若不是她臨時生智,扭轉局麵,隻怕……”

“她才多大,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三夫人很是不以為然,她覺得這次能夠轉危為安還是靠她臨場鎮定、巧言機辨,流蘇捅破了天也就是還有一點機靈勁罷了,而且還是孩子的機靈勁,與自己這樣摸爬滾打多年的人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不過——

“人嘛總是不能不防著一手的。”

“夫人英明!”若蘭的眼珠子精明的一轉,“奴婢瞧著如柳那丫頭不錯,又梳得一手好頭,二小姐那裏剛打發了一批人,正是缺人手的時候。”

三夫人的嘴角拉出一個猙獰的弧度,“不急,再等兩天,等劉婆子磨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時候,才是咱們施恩最好的時機。”

第二日一大早,左相府一個極偏僻的側門前停了一輛很簡陋的馬車。

寧流珠與翠翹就要被送去別院。從前二夫人得勢的時候,寧流珠也是跟在後麵沾光的,拍她馬屁的奴才並不在少數。可是如今,她要永遠地離開這個恢宏的大宅了,卻沒有一個人肯來送她。連那個養育她多年的母親與一起長大的長姐也不曾來看一眼,不可謂不淒涼。

偏偏寧流珠已經從昨晚的煎熬中清醒過來,老太君怕路上再鬧出事來,差陳媽媽偷偷給她送了一點福壽膏。流珠還在不停地看向車外,每看一次,那種痛就更釘入骨髓一分。

翠翹終究歎了口氣,“三姑娘,咱們走吧,不會再有人來了!”

寧流珠不再說話,無力地靠在馬車裏,抬了抬手。她知道她已經被寧家徹底地拋棄了!

然後馬車才剛剛動了一步,就停了下來,車夫向裏麵報告道:“三姑娘,二小姐來看您了!”

寧流珠聽到這三個字,全身猛烈一抖,好不容易壓住的眼淚奪眶而出!本來今天坐在馬車裏的應該是寧流蘇!被趕出寧府的人應該是她呀!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自己?她卻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染上的毒癮!她敗得如此淒慘,寧流蘇卻還要來看她的笑話!

“讓她滾!”寧流珠可怖的聲音響徹了整條小巷,連枝上的鳥兒都被驚得四處亂飛。流蘇顯然也聽見了,車夫一陣尷尬,她卻毫不在意,聲音溫婉依舊,“那便讓翠翹出來一下吧。”

翠翹看了流珠一眼,隻是形式上尊重一下這位所謂的主子,她是想出去的,她有好多的話想問,也有好多的歉意要說。流珠並不管她,隻是縮到馬車的一角,背朝外,任淚水肆意……

於是翠翹下了車。喜蘭給了車夫一塊碎銀子,車夫喜滋滋地收了,便什麼也不多說,隻坐在馬車外等著。

流蘇與翠翹往邊上走了幾步,流蘇先開口道:“我知道你有話想問,問吧。”

翠翹微微一愣,掩不住眼裏的吃驚,過了片刻才問:“二小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們的?”

“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你們!”流蘇輕輕的一句話,卻是聽得人心驚不已。她卻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十分詭異,“不過,卻是從流珠第一次送鴿子湯開始才確認你們是二娘的人!”

怎麼可能?翠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們當時明明表現得很好。

“的確,你們當時的表現看起來很正常。”流蘇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徐徐說道:

“可是若真心護主,就不會讓我喝下第一口鴿子湯!哪怕是你們以身試湯,也不會讓它送到我的嘴裏。好,就算是你們不夠機靈,我還給了你們第二次機會。喝第二口時故意要流珠陪我一起喝,但凡你們還有一點心眼,就知道該給她也盛一碗,可你們什麼都沒做。但我依然給了你們第三次機會,如柳出言阻止你們的時候,你們本可以反駁她的,卻白白放棄了這個好機會。最後我讓你們驗一驗那湯,湯裏明明放了分量不少的福壽膏,可一向鼻子很靈的你們卻故意聞不出來!”

原來如此,枉她們還以為自己表現沒有破綻,簡直是漏洞百出,還自鳴得意!

翠翹仿佛第一次認識流蘇一般,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小女孩竟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甚至一直大智若愚,不動聲色地在那裏扮豬吃老虎,可歎所有人都以為她隻是個天真的孩子!難怪二夫人會輸得一敗塗地,以後隻怕輸得更慘。

“可是二小姐明明服下了那些下了福壽膏的鴿子湯,又是如何將毒排掉的呢?據奴婢所知,一旦染上了褔壽膏的毒,是絕排不掉的,隻能想法子戒。戒的人並不在少數,可是戒成的人不會超過五個手指。”

這是翠翹最困惑的地方,她曾無數次為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擔憂過,還在一定的範圍內盡可能地勸阻對方少喝鴿子湯。因為她的良心實在過不去,可她也知道她做的那些根本於事無補!

流蘇卻是神秘的一笑,“你們看著我吃了,我就一定吃了嗎?”

“二小姐!”翠翹心服口服,她跪了下來道,“奴婢有罪。奴婢一生沒有做過壞事,可這一次二夫人用奴婢全家人的性命相逼,奴婢實在沒有法子,隻能跟她們一起誣陷二小姐,幸虧二小姐吉人天相。不然,奴婢這一世都無法原諒自己!”

流蘇相信她說的是真話,自己對她的試探從來沒有停止過,知道她比翠芬那種良知泯滅的人要好上許多,否則自己也不會來跟她說上這些話。

“我知道你們都是跟寧家簽了死契的人,在保全家人與背叛我之間,你做了正常人都會做的決定,我並不怪你!也不怪他們任何一個。”流蘇的臉上隻是淡淡的,她完全不恨這些人,她隻恨那些真正害人的惡魔!

翠翹並不肯起來,她搖著頭,“叛主就是叛主,二小姐雖然好心不再追究,可也不會原諒奴婢,不是嗎?”

她必須跪久一些,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抵償她的罪孽,她剩餘不多的時間才會好過一點。

流蘇輕輕地笑了,“是!我永遠不會原諒背叛我的人!如果你一早向我坦白,我自有辦法護你家人周全。可是從一開始你就不信任我,就像我不信任你一樣。所以,你不適合我。我需要的是可以為我不惜犧牲一切、並且任何時候都能無條件信任我的忠仆,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

翠翹聞言大震,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不過十四歲的女孩。這樣的氣度和自信絕對不是她這個年紀能夠擁有的!

她悔恨地道:“奴婢眼拙,不識明主,可惜奴婢沒有機會再伺候二小姐身邊了。二小姐請多保重!奴婢隻要活著一天,就會為二小姐祈福。”

流蘇問道:“怎麼,難得我來找你。這麼好的機會,你就不為自己求點什麼?”

翠翹叩首搖頭,“奴婢沒有這個臉!”今天二小姐能來,給了她一個當麵解惑懺悔的機會,她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實在不敢再奢求其他。

還算是個有骨氣的,隻可惜她們沒有主仆的緣分,流蘇極輕地搖了一下頭,說道:“你的歉意我收下了,起來吧。我們主仆一場,我來送你一程,往後你便照顧好自己,好自珍貴吧。”

說罷流蘇拉了翠翹起來,又悄悄將一包金葉子遞到翠翹,翠翹連忙推卻,愧不敢收,“二小姐,使不得,使不得!”

流蘇卻執意把金葉子塞到了翠翹的懷裏,“我能幫你的也隻有這麼多了,這東西或許你還用得著,如若你有幸死裏逃生,也是天意!那便不要再來這種齷齪的地方了,尋個好人家,好好生活。”

翠翹是為了保全家人才做了錯事,可當她落到如此下場,她的家人呢?竟一個個連麵都沒有露!女孩啊,富家也罷貧家也好,隻不過是鞏固家族利益的工具,有用時當寶,沒用時便連草也不如了!

“二小姐!!”翠翹已是慚愧得無地自容,真不知該如何感激這位舊主才好。她摸著良心問自己,倘若是二小姐敗了,她連來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是沒有的!

“去吧!”流蘇揮了揮手。她能成為今日的寧流蘇,與她平時明辨是非、廣結善緣是分不開的。

翠翹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車,似乎要將流蘇的樣子印到自己的腦子裏一般。流蘇隻是淡淡的,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這才是真正的她,不變的淡然、從容,充滿了欣欣然的希望。

喜蘭等翠翹上車的時候,掏了一個盒子給她,笑道:“麻煩翠翹姐帶給三姑娘。”

翠翹點點頭,看也沒看,就把盒子帶了進去。喜蘭謝過,便朝流蘇走了過去,還沒走到她麵前,就聽見馬車裏淒厲的尖叫一聲,“啊!滾!”

一個東西從馬車裏扔了出來,白玉小盒子在地上翻了幾翻,裏麵價比金高的胭脂膏順勢滾了一地,極其妖冶的豔紅,如同一灘血水。

胭脂——能讓女子變得最美的東西,也可以是世上最毒的東西!寧流珠不是不知道她是怎麼染上毒癮的嗎?流蘇便好心地把真相告訴她!好讓她知道,她輸的並不是運氣,而是全部!

“二小姐,走吧!”喜蘭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