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青石今年二十七歲,至今未娶,年幼時家中曾經幫他訂過一門親事,一場變故,家裏被山賊劫掠,他父母當場被殺,更至於家道中落,對方怕被牽連,退了婚約,毀了這門親事。
等他一點一點靠著自己的能力將家中的產業再次支撐起來的時候,對方再次後悔,想要重新履行婚約,卻被他拒絕了。
再後來各種蹉跎,也就直到現在還未成親,三年前路過同洲城,遇到田如絲,他就動心了,這幾年的接觸,也算是有心之舉,這幾年也是一直在等著她對自己傾心,可哪想到看似聰明伶俐的田如絲在這方麵偏偏不靈敏,她對女扮男裝的綿娘都能動了心,卻不能對他動心。
他一直不甘心,還想等著,要看看田如絲是不是真的是一塊頑石,卻等到媒人上門,要給田如絲提親。
這一下是再也繃不住了,當場趕走了媒人,自己給自己說起了媒,向田如絲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田如絲當時很驚訝,還以為他在說笑話,開著玩笑想要糊弄過去,卻沒糊弄過去。
譚青石能守著她這些年,心意堅定,自然不是她能隨隨便便糊弄過去的。
留下這套頭麵首飾,告訴她這是自己專門給她打造的,本來還要等到她生辰的時候再送出來,現在卻不得不提前送出來了。
將東西放下,他就走了,隻是在走出門的時候停住了腳步,看著田如絲說道:“我不會逼迫你現在就答應我什麼,隻是如果你願意看到我的這一片真心,就在下次我來的時候,將首飾戴上。”
“你的心情現在是不用問了,首飾已經戴上了。”綿娘笑著打趣她。
田如絲“咕嚕”一下坐了起來,濕手巾拿掉,眼睛已經好受了許多,完全看不出哭過的樣子。
“喜歡啊,喜歡就戴上了,他也說了是送我的,那我為什麼還要藏起來呢?我就是要讓這條街上的人看一看,我這個寡婦也不是沒人要的,老娘的男人好著呢,這一整條街的男人加起來,都比不上他一個。”
譚青石相貌俊美,身材頎長,氣質儒雅,這條街上的確是沒有人比得上他。
其實不要說是這條街上,就算是整個同洲城,恐怕也翻不出比他更有錢的人。
連江一寒都知道的人,當然不是無名之輩。
隻是綿娘聽到田如絲這麼說,反倒是有些擔心:“那你就為了這些答應了,這不是賭氣嗎?”
“這怎麼能是賭氣呢?”
田如絲歎了一口氣,拍著綿娘的腿說道:“你個傻丫頭,賭的什麼氣啊,你以為我那麼傻啊,要是真的就為了賭這一口氣,何必把這一輩子都押下去。”
“那你這是……”
說到這個,田如絲低下了頭,手巾都被攥出了水。
“喜歡吧,心裏還是喜歡他的,不然的話,當他跟我說那些的時候,我的心跳也就不會那麼快了,隻是我不確定我對他的喜歡有沒有他對我的喜歡多,不過我願意試一試,人啊,這一輩子遇到一個對自己好,自己也想對他好的人不容易,遇上了呢,自然就不要錯過,我之前跟你說了那麼多,你也不要誤會,其實生意做到今天,別的不說,這個鋪子也足夠我吃穿用度不發愁了,最難得時候,都已經挺了過來,沒道理日子好過了,我挺不下去了,所以,我答應他,跟什麼賭氣或者是想給自己找一個依靠,完全不相幹,我就是動心了,覺得想要抓住這個男人,不想錯過這段緣分。”
綿娘心裏微微觸動,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另外一張臉。
田如絲還當她沒想明白,笑道:“別犯傻了,我要是真的隻是為了賭一口氣,當初就不找他,直接找你也挺好的啊,咱們兩個虛鸞假鳳,還不用擔心你這個‘男人’不可靠,多好!”
“倒也是,這種事情我也給不了什麼意見,不過你自己覺得好就行,你見識比我多,懂得也比我多。”
“話可不是這麼說。”田如絲拉住綿娘的手說道:“好妹子,咱們認識的時間雖然是不長,可是咱們投緣,我拿你當成是親妹妹看待,遇到了這麼大的事情,也沒有別人可以商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和你說,坦白講,我都有點要憋不住了,今天早晨起來還想讓阿全借輛馬車去你們家找你呢,還好沉住了氣,沒有真的跑過去,沒想到你今天就過來了。唉,對了,你不是應該明天才進城嗎?怎麼今天就來了,不是真的要搬到京城去,這邊的生意不想做了吧?”
綿娘搖搖頭,將自己的打算跟田如絲說了。
田如絲很驚訝:“我隻是想過你可能走的不會那麼快,沒想到原來你壓根不打算走。不過倒也是,不是說你哥哥不好啊,你哥哥看起來很疼你,不過這過日子,靠誰還真就不如靠自己,自己掙來的錢,花著也踏實,而且,你這生意好不容易做起來了,你說要是真的就這樣拱手讓出去了,實在是可惜,再說了,那千金小姐要我看也沒什麼好做的,把自己困在四方的院子裏,就等著到了年紀嫁人生孩子,然後盼著孩子長大娶媳婦抱孫子,這一輩子是過得四平八穩,可是吧,總覺得少了一點滋味,真的就是沒有滋味,不如自己在這小小的同洲城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日子過得多舒服,你說是吧。”
“沒錯,的確是啊。”綿娘笑得舒心,她自己都沒有田如絲說的這麼明白,田如絲這幾句話是徹底的說到了她的心裏去了。
靠誰都不如靠自己,當初自己要是能獨立能掙錢,什麼事情能做主,也就不至於落到後來那種地步。
而且,她自私一點,不想再看見阿娘那種不信任的眼神,明明是親母女,中間總是隔著一層,她原以為母親的心結早已經打開,一直到哥哥回來,她才知道原來這層心結仍然存在。
真是不明白,難道說哥哥沒回來之前,阿娘對她的那些疼愛體貼都是假的嗎?
可若是真的,為什麼又會消失的這麼快呢!
就好像一瞬之間,又回到了以前一樣。
她心中苦笑,田如絲敏感的察覺到了不對勁。
一雙眼睛隻盯著她看。
綿娘被她看得不自在,一不小心將另一件事情也說了出來:“我也要訂親了。”
“啊?怎麼回事?之前可是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是不是你家裏人逼著你這麼做的?你不去京城跟這個有關係嗎?”
田如絲一連串的問題將綿娘砸蒙了,都不知道究竟該先回答她哪一個問題更好。
“不是,沒有,我家裏人不會這麼做的,我阿哥你也看到了,他心裏對我愧疚還來不及,怎麼還會逼迫我去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那是怎麼回事?”田如絲憂心忡忡,直覺這件事情不簡單,這一會兒功夫,完全將自己的那點事都拋到了腦後去了。
綿娘跟她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更不怕田如絲誤會自己水性楊花,所以幹脆將所有的事情都和盤托出,從遇到顧驄說起,包括跟江一寒相識的整個過程,甚至是自己發現他其實在自己認識他之前,就已經救過自己的事情。
田如絲聽著聽著眼神漸漸有了變化,後來更是幹脆將綿娘抱在了懷裏,剛剛敷好的眼睛,再一次淚水盈盈,等綿娘說完全部事情經過,她已經淚流滿麵。
這一次,錯愕的反倒是綿娘了,額頭上被淚水砸了一下,綿娘下意識的用手擦了一下,抬起頭才發現田如絲又哭了,頓時哭笑不得:“姐,你這是怎麼了?”
“我替你委屈。”田如絲帶著哭腔說道:“我一直以為我都是過得最慘最難得那一個,沒想到原來你比我還要慘,還要難,還要讓人心疼。你要是想哭你就哭吧,姐抱著你,你可以放肆的哭,大聲地哭,誰也不敢來打擾你。”
“我——我哭不出來!”綿娘苦笑攤手。
“為什麼哭不出來,你是怕你哥哥擔心,還是怕姐姐笑話你?”
田如絲打定主意,要是綿娘真的怕她哥哥擔心,那麼她現在就出去將宋知孝打發了,讓綿娘痛痛快快的哭一場,管他什麼將軍不將軍的。
天大地大,都沒有綿娘的委屈大。
“不是,我是真的哭不出來,這跟害羞啥的都沒關係,其實吧,以前我想起這些破事是挺想哭的,也是真的哭過,那時候是真的覺得委屈,覺得難,像你說的那樣,覺得自己簡直是天底下最命苦的那個人,可是我現在真的哭不出來,我生氣,我難過,甚至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可是有一件事情不同了,日子好過了,我阿哥也回來了,這都是喜事,你覺得我還能哭得出來嗎?”
“那你不覺得委屈嗎?你阿娘那麼對你?”
“委屈是有的,可是沒有委屈到想哭的地步,大概是因為心裏有數吧,我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一點都不會看臉色,我阿娘怎麼對我,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我現在唯一難過的,就是當初連累了我阿爹,害得他無辜喪命。”
說到宋有福,綿娘的臉上頓時看不到笑容了,家裏的日子好過了,阿哥衣錦還鄉,阿爹卻永遠也看不到了,都說九泉之下,在天有靈,可是真的有九泉之下,在天有靈嗎?
“這件事又怪不到你的身上,要怪也隻能怪那些王公貴族飛揚跋扈,自私霸道。這一切,說到底還不都是那個榮王世子和姓顧的折騰出來的,要是沒有他們兩個混賬,又怎麼會有這麼多事情呢!”
田如絲不讚成的看著綿娘:“剛才我怎麼說的,那些人管不住自己家的爺們,非要說是你水性楊花招蜂引蝶,你剛才還點頭來著,怎麼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說起這個事情來,反倒是埋怨是自己連累了你阿爹,鹽打哪鹹,醋打哪酸,你還分不清楚嗎?你說你把這些事情都攬在自己的身上,真的有意思嗎?要是說起這些事來,姓顧的和那個什麼狗屁世子的責任少不了,那個姓梅的也脫不了關係,可是你們家,你兄長,你爹娘,也都摘不幹淨,不能因為他們不知道這事,就覺得他們一點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