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己的親妹子，宋知孝自然是不放心的。
他一直聽著院子裏的聲音，要不然也不會在阿娘剛打開門的時候就能及時阻止。
出來的時候聽見那麼一點內容，不過就立刻回了屋。
在屋子裏自然是院子外的兩個人在說些什麼，綿娘和江一寒的聲音都不是很大，寬且宋知孝也沒有那麼厚的臉皮真的去聽妹妹的壁角。
聽見隔壁的門開了，知道是綿娘回來了，等了半天，卻沒見到江一寒回來，宋知孝忍不住了，這才走了出來，一出門，看見某人一副望月沉思的神情，心裏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
太別扭了，這個人向來殺伐果斷，什麼事情還沒開始做，就已經盤算出十幾種結果來，現在竟然坐在這裏，一副糾結的樣子，如何不叫人心驚。
江一寒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又轉過了頭去。
宋知孝等了半天，幾次欲言又止，後來幹脆不開口。
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沉不住氣，明明是這個人主動求娶，又不是自己強逼著的。
眼見著江一寒還要坐下去，被蚊子騷擾的不厭其煩的宋知孝站了起來，兩個大男人坐在這裏的行為實在是太傻了一點 ，而且自己大半夜的為什麼要陪著這個木頭在這坐著呢？
“你自己看著辦吧，不過我是絕對不會再讓以前的事情發生的，不管是誰，不管因為什麼，這一次都不能再勉強綿娘。”
宋知孝留下這麼一句話就打算離開，身後的男子低聲道：“放心，你不想做的事情也是我最不想做的事情。”
“那就好了，希望你說到做到！”宋知孝轉身回去了，將這個安靜的夜留給江一寒一個人。
第二天寶盛來取豆腐的時候根本不抱什麼希望。
宋知孝回來了的事情，桃源居已經知道了，大家都認為綿娘一定不會再做豆腐了，畢竟人家哥哥做了大官，哪怕是還住在田家灣那個小村子裏，身份也已經是今非昔比，做豆腐多掉價啊。
反正要是他的話，他是肯定不會再做豆腐的。
隻有師父和周管事那麼固執的認定綿娘今天一定還會做豆腐，師父甚至因為他套車的時候磨蹭了一下，還給了他一腳。
寶盛心中覺得冤啊，隻能趕緊趕車過來。
心中想著自己今天要是拉不回豆腐去的時候，師父和周管事要怎麼說。
來到宋家的大門口，先看到的是院子裏的馬棚裏多出來的兩匹馬，隨後才問道熟悉的豆腐味。
寶盛心中有些意外，難道真的讓師父說準了，綿娘今天還是做了豆腐。
打開大門，正要進院，豆腐房裏就走出來兩個陌生的男人，身上穿著粗布衣裳，紮著圍裙。
寶盛楞了一下，他在桃源居做事，形形色色的客人也算是見過不少，雖然還沒有像是師父和周管事那樣一打眼就能猜出來這個人的大致來曆和身份，可是，普通人和有身份的人還是能一眼看出來的。
這兩個人身上雖然都穿著粗布衣裳，但是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那個防備的神情卻不是作假的，尤其時後麵那個拎著水桶的男人，那一刻看著自己的目光，讓人遍體生寒，寶盛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就想將門關上，沒想到前麵那個男人卻立刻換上一張笑臉走了過來，笑著問道：“是寶盛兄弟？”
寶盛木訥的點了點頭，隨即明白了這大概是綿娘的那個已經當了將軍的哥哥。
“早就聽我阿娘提起過你，說你是個熱心腸的老實人，對家裏也頗多照顧，哦，對了，我叫宋知孝，是這個家裏的大兒子。”
寶盛再次跟著點頭，可他還是無法將眼前這個穿著粗布衣裳帶著圍裙的男人跟戰場上據說很很英勇的將軍聯係在一起。
“您，您，您好，草民給您請安。”寶盛福靈心至，突然想起來這麼一句，說著話竟然就要跪下去。
他也知道自己這話說的囫圇半片的，隻是這個裉節上忘記了當初師父管事教過的，見到大人物該怎麼辦了。
“嗨，你這是幹什麼？”
宋知孝一個箭步衝上來一把抓住了寶盛的手腕，手上的力氣大的有點嚇人，愣是已經將半跪下去的寶盛給扶了起來。
寶盛自問自己上灶顛勺，手腕上早已經練出一把好力氣，可依舊能感覺得出來自己的力氣跟這個人的力氣相差太遠。
這人手心裏不光有老繭，還有傷疤。
挽起半截袖子的胳膊上也有好幾道傷疤，深淺不一，顏色也不一樣，看起來有點嚇人。
寶盛動彈不了，隻能呆呆的看著宋知孝。
“您是將軍。”
當官的，身份自然都是高的。
“戰場上殺敵的時候，才是將軍，在家鄉父老麵前，我就是宋家大郎，在你麵前，我就是綿娘的兄長，對你們對綿娘的照顧感激不盡。”
寶盛撓頭，紅著臉說道：“這也算不得什麼照顧吧，我拿著桃源居給的工錢呢，這是分內之事，而且每次來都還能喝到豆腐腦。”
“話可不是這麼說，就算是拿著工錢也分盡職和混日子兩種呢，這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大雪寒天，你可都是一直這麼跑著，這就是照顧了。”
宋知孝誠懇的說道：“你若是一個不願意，綿娘的生意都不能做的這麼順當。”
這麼跑了小一年了，要是心裏不服氣，路上用點什麼手段，恐怕這門生意都要斷了。
宋知孝心中知道厚道人難得。
“應該的。”寶盛平時雖然憨厚了一點，可也真算不上笨嘴拙舌的人，在桃源居，就算是木頭都能鍛煉出來，說他老實，也隻是相較於其他人而已。
如今麵對宋知孝，屢次三番的語無倫次，也隻是對方的身份給他的衝擊太大，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宋知孝將人讓進了院子裏，看到江一寒，介紹道：“這是我表哥。”
寶盛看這人麵無表情，也不敢胡亂叫人，隻能行了禮，被宋知孝安排在院子中間的八仙桌前坐下。
江一寒看了兩個人一眼，拎著水桶又進了豆腐房。
很快，綿娘端著豆腐腦出來了。
“我剛才在裏麵忙著，騰不出手來，這會兒才容空。”
寶盛看著豆腐腦，又看了看坐在自己麵前笑得一團和氣的宋知孝，在看看綿娘，這碗豆腐腦有點吃不進去。
他不好意思，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在占人家便宜似的。
“想什麼呢？吃啊，對了，鍋裏還有熱饅頭，我去給你拿兩個來，你直接把早飯也吃完了吧。”
綿娘跟他接觸的時間長了，雖然恪守禮儀，可是說話間難免不拘小節，少了一些界限，倒真像是好兄弟一樣。
“不用了，不用了，這就夠了，天氣熱，我一會吃完就趕緊回去，路上耽擱久了，怕豆腐味道變了就不好了。”
“那也好。”
綿娘笑道：“你也不用這麼小心，在這個家裏，沒有什麼英勇殺敵的將軍大人什麼的，就隻有我阿哥，別怕。”
寶盛表麵上點頭應是，心裏想的卻是能一樣嗎？
那將軍的官職也不是說看不見就不存在的，人家再怎麼說也是皇帝敕封的將軍，又不是街上的大白菜。
綿娘笑他：“你要是怕他，你就是真的見外了，當初我們家什麼都沒有，我阿哥還隻是配軍的時候，你可從沒看低我們家，可不能因為他現在身份變了就不拿我們當朋友了。”
寶盛這回是終於笑了，推了推頭上的帽子道：“你是小師妹，誰敢小瞧你啊！”
“小師妹？”宋知孝疑惑了，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怎麼就成為人家的小師妹了。
綿娘一努嘴：“你問他，不過我這個小師妹不稱職，學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要是師父的手藝都傳給我，遲早會失傳的。”
宋知孝看著寶盛，寶盛隻能給他講起自家師父半強迫收徒的事情。
麵前這個人，跟自己見過的那些達官貴人的確不一樣。
話說得越來越多，寶盛也就漸漸卸下了防備，到後來說的唾沫橫飛。
完全沒有了先前的小心翼翼。
豆腐房裏還有活，綿娘進了豆腐房，先將寶盛的豆腐搬出來放到車上。
宋知孝當時就眼角一跳，妹妹這個毫不費力的樣子，看起來跟以前相差太多，打扮舉止，竟然沒有半點女子該有的嬌俏。
他正要站起來，一轉頭看見江一寒也搬著兩盤豆腐跟在綿娘身後，就又坐了回來。
而寶盛自始至終都隻是在吃豆腐腦說著他師父跟自己妹妹的那點事。
宋知孝心裏不免有些憂愁：寶盛這樣，哪怕是心裏已經知道了綿娘是女子，可實際上還是拿著綿娘當男人看，如若不然的話，也不會不去幫忙。
明明他妹子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子啊，這些重活累活，都不應該是她幹的，怎麼幹起活來比男子還要利落。
相比起來，那個他一直以為不正常的江一寒反倒是最正常的了。
宋李氏昨天睡得晚，早晨醒了之後，就聽見院子裏的聲音，出去幫忙，被兒子給扶了回來，連帶著小兒子也被攆了回去繼續睡覺，宋知孝讓她安生待著，她哪裏安生得了。
坐在炕頭上發愁，聽見宋知孝說話的聲音，知道寶盛來了，沒出去，就隻順著窗戶縫看著外麵。
看著寶盛的背影，心裏漸漸起了一個念頭。
若是論起來，寶盛好像比江一寒更合適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