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就是蠢,不是分不清自己的感覺,就是瞎了眼,不然的話,你又憑什麼看上我呢?”綿娘說的很不客氣。
男人怒極反笑:“喜歡你就是瞎了眼,那好吧,我隻能承認我眼睛瞎了,不過也沒辦法,這裏麵——”他拿著手指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有個人,已經在裏麵紮了根,發了芽,正占據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
“那就拔出去,連根拔掉。”
“拔不掉,帶著血肉骨皮呢,隻要想拔,何止是傷筋動骨,簡直是毀我血肉!”
他不給綿娘逃避的機會,一雙清俊的眼睛緊緊地鎖著綿娘,讓她避無可避。
綿娘幾次試圖離開,卻是遲遲邁不動腳步,心裏酸酸澀澀的說不出什麼感覺,隱隱之中還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慌亂不已。
“為什麼呢?為什麼呢?”口中喃喃自語的重複,江一寒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自然事容不得她再逃避不相信。
可她就是想不通,為什麼這樣的一個人會偏偏就看中了自己呢?
“你問我,我哪知道為什麼。”江一寒低著頭看著她,心中隻覺得痛快,這種事情果然是不能一直憋在心裏的。
“沒道理的!”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一件很沒道理的事情。”
男人的語氣裏帶著不自知的誘哄:“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時候動的心,我隻知道,不管何時何地,我總能想起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報仇已經不是我唯一的信念,哪怕是處境在艱難,隻要是想起你來,我就很安心。”
“你隻是一個人,太孤單了而已,你的心裏,或者真的隻是將我當成知己,朋友。就像是我哥哥那樣。”
“可是,我不會在想起你哥哥的時候就覺得安心。我也不會暢想著跟他以後會一起過什麼樣的日子,更不會每日裏牽腸掛肚,變成一個會糾結兒女情長的人!”
他的話越說越直白,綿娘這一次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應了,隻能紅著臉後退。
心裏有個聲音不斷地告訴自己這個時候就應該趕緊離開,不然的話,這樣羞人的話他還是會繼續說下去。
沒想到這麼一退後,腿就撞到了身後的凳子上,身子後仰,眼看就要摔到的時候,腰上就多了一隻手,江一寒及時將人扶住了。
綿娘頓時麵紅耳赤的掙紮著要離開,沒想到一向行止有度的男人這一次卻將修養什麼的統統拋開了,更將世俗禮儀扔到了腦後,攬著人低聲道:“冒犯了!”
說著話將人往懷裏一帶,竟然將人抱住了。
“鬆手!”
綿娘這一下已經不隻是麵紅耳赤,整個人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一樣,伸手推嚷著男人寬厚的胸膛,試圖想要掙脫男人的懷抱。
她做慣了農活,力氣不小,可是麵對這個人的時候,種種推拒卻猶如蜉蝣撼樹。
男人不動如鬆,抱著她,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輕聲道:“對不起,對不起,隻是讓我抱一抱就好了,隻要一下就好,讓我感覺一下溫暖,感覺自己不是一直都一個人。”
他的聲音裏帶著哽咽聲,讓綿娘的動作慢慢的停了下來。
“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沒有理由的喜歡,看到你,我覺得安心,覺得自己是真正的在活著,而不是一具隻知道報仇的行屍走肉。”
綿娘的動作徹底的停了下來,她感覺到男人深情背後藏著的悲涼,伏在男人的懷裏,聽著這個人的心跳,她悶聲問道:“一個有思想的活人,怎麼能說是行屍走肉呢?”
男人輕聲道:“當你隻是一個報仇的工具,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他擔負著全家的血海深仇,從被人扔到暗衛營的那一刻起,他是皇家絆倒榮王所需要的工具,也是自己報仇的工具。
在遇到綿娘之前,他甚至都沒有去想過自己報了仇之後要做什麼。
或許是入朝為官,或許是戍守邊疆,可是這一切卻都是那麼空無,隻是在對綿娘動心之後,他開始認真的思考自己以後的生活,會對以後的生活有憧憬。
這樣的話讓綿娘的心裏泛著酸澀的疼痛,她不知道當一個人隻知道報仇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的,她知道,當日子看不到希望,不去思考將來,又會是怎麼樣的一種麻木。
當初母親鬧得最凶的時候,她就曾經有過這樣的念頭,贍養母親,將弟弟撫養長大,等著阿哥回來,也就是她要離開的日子了,至於離開之後去做什麼,卻是想都沒想過的,隻是一想到母親對自己的失望,就覺得心空了。
她隻是經曆了幾個月而已,這樣的生活,江一寒卻經曆了整整這麼多年。
她想起第一次跟江一寒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事情。
一碗麵,因為雲娘當時還在街上等著自己,所以,他們兩個都吃的很快,可是也正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這個一直麵無表情的冷血殺手也有自己的表情。
他會因為被燙到了微微蹙眉,會因為周圍的吵鬧聲而露出些許不耐。
——他原來也是一個人,要吃五穀雜糧,有著正常的情緒。
綿娘的眼睛有些模糊,一直攥緊的手也伸了出去,卻在觸及到男人的後背的時候又及時縮了回來。
江一寒察覺到她的異樣,心中悸動。
她並非刻板固執的人,可是卻向來恪守禮儀,又因為之前種種,對男女情事方麵多有避諱,在這之前,他早已經做好準備,自己的心意不會那麼容易被接受,現在這樣屢次三番被拒,也全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就是這樣一個恪守禮節的女子,現在正在他的懷裏,還試圖回抱著他以示安慰,這就已經足夠了,這代表她其實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動於衷。
這就已經足夠了。
綿娘最後還是將人推開了,她看著麵前的男子,真心誠意的安慰道:“報了仇,平了冤案,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有很多事情值得你去做。而不是隻沉浸在——兒女情長裏。”
“我知道什麼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這些,你不用勸我,至於你,我不會強行逼迫,你也無需有任何壓力,哪怕是你阿哥說已經定下親事,隻要是你心裏不願,這門親事就可以無限製的擱淺下去。”
“這對你不公平。”綿娘仰著頭道:“我不能那麼自私,這簡直是禁錮綁架。”
“你怎麼知道這樣的禁錮不是我想要的?”江一寒眼睛明亮而深邃,裏麵載著漫漫星光,熠熠生輝。
綿娘被這樣的目光燙到,下意識的逃避:“你這樣……”
她無可奈何,這人的頑固讓她煩躁,可是卻說不出任何狠毒強硬的話來拒絕。
最後隻能搬著凳子轉身回了院子,倉皇落逃的背影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推著門進了屋,看到黑暗中坐在炕頭上的身影,才想起自己還要跟母親交代。
“怎麼樣?他怎麼說?”宋李氏急於知道一切,她之前已經下了地,正要開門,就被兒子站在窗外小聲勸告了,讓她不要出去摻和這件事。
宋李氏隻能作罷,可卻抓心撓肝的安靜不下來,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
綿娘心中此時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聽見母親這麼問,心中隻覺得又氣又羞,若不是母親相逼,她何須大晚上跑出去跟人說這些廢話,攪亂了心神,當即說道:“不知道,您想知道什麼還是去問阿哥吧!”
“我問他做什麼?我不是讓你去問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嗎?”
“我沒問清楚,讓您失望了。”
綿娘語氣不好,嫌棄自己招蜂引蝶的是她,大半夜的讓自己去問人家這麼羞恥的事情也是她,她對自己的親娘很是無奈。
躺在炕上,衣服也不脫,直接用被子蒙住腦袋,在宋李氏發火之前說道:“我要睡了,明天還要起早做豆腐。”
其實哪裏還用的著說明天,現在離每天定時起來已經沒差多少時間。
宋李氏先是震驚,隨即心裏卻是一陣陣的難受。
這是綿娘第一次這麼對她說話,以前不管是遇到什麼事情,綿娘都是特別尊重她的。
她坐在炕上生著悶氣,卻沒有意識到,當兒子出現在她麵前的那一刻,她對女兒的慚愧心疼的種種,都已經被衝淡了,心裏久違的怨氣正在一點一點的滲出來。
躺在炕上的綿娘此時被攪亂了心神,根本睡不著。
腦子裏不斷飄過的都是江一寒說過的話,以及過去跟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們兩個相識時間不長,甚至相處的時間都很短,可是,這卻是綿娘這一生經曆的最複雜的階段,時光回溯,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會經曆這麼多的事情,簡直像是一場場大戲,悲歡離合大起大落,簡直不像是她自己的人生。
隔壁的門打開關上,聲音很小,隻是寂靜的夜裏,人的耳朵難免難免靈敏起來。
綿娘心中猜測是江一寒回來了。
想到他此時正在一牆之隔的屋子裏,蒙頭的被子又往上扯了一下。
江一寒並沒有回去,站在樹下,看著月亮,臉上帶著微笑,耳邊聽得腳步聲靠近,臉上的笑容收斂,轉頭看是宋知孝,也不覺疑惑。
宋李氏: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子不在,女兒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