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施恩

顧驄啐了他一口:“心疼,那也是爺的事情,早晚都有這麼一遭,那休書自然是越早拿到越好。”

顧文想了想,猶豫道:“老侯爺讓您過來,是修身養性的,若是讓府裏知道這些事情,您又該怎麼應對?再說了,那府裏有人還整等著拿您的把柄呢。”

侯爺的位置,本該是長子長孫來繼承的,但是誰讓侯府裏的大老爺是個沒能耐的,大少爺身體又不好,自幼不能習武,更別提將來上戰場,二少爺倒是個出息的,既寫得一手好文章,又習得一身好武功,隻可惜不是嫡出,親娘不過是顧家的一個燒火丫頭,身份上總不是那麼光彩。

這麼一來,作為二房獨子的顧驄,就成了最有可能繼承爵位的那個,這位小少爺也真不錯,天資極佳,習文練武,勤奮又刻苦,從來不曾懈怠過,哪成想忽然有那麼一天,搖身一變,成了一個人人談之色變的紈絝,讓老侯爺和二房的期望全部落空了。

這也就讓原本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的大房再次蠢蠢欲動。

“知道就知道,又能怎麼樣,爺現在不打架,不逛花園子,老老實實的在這裏守著阿綿一個人,還不是修身養性麼,至於把柄,若是真的想要找,雞蛋裏都能挑出骨頭來,做和不做,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可是聽說了,咱們出來的時候,大老爺正合計著想要將二少爺記在大夫人的名下呢。”

記在了正房夫人的名下,這位庶出的二少爺就可以充作是嫡出的了,大老爺打得什麼算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大夫人也並沒有明確的表示反對,道理明擺著,二少爺就算是庶出的那也是大房的人,記在了大夫人的名下,將來要是繼承了爵位,大夫人還是侯府的老夫人,就算是二少爺有不敬之心,亦可抬出嫡母的身份壓他,若是將來這爵位落到自家少爺頭上,將來會怎麼樣,就兩說了。

“愛怎麼合計就怎麼合計去,那麼個位置,真當你家少爺稀罕,爺若是想要什麼,盡可以自己去掙來。”

顧驄目光微微閃爍,真的繼承了那個爵位,難免束手束腳,若是將來自己掙得一番功績,不能說為所欲為,各種限製總歸是要小上許多,到了那個時候,他想疼誰,想愛誰還不都是自己的事情。

顧文不知道他內心這番合計,對他這樣的想法撇撇嘴表示不以為意:“話是這麼說的,可就依著您的名聲,誰又能相信您真的能掙來這樣的一番功績?誰又會真的將守衛邊疆的大事交給您呢?”

更別提這次還得罪了榮王世子,前途更是堪憂。

顧驄吃了一顆葡萄,漫不經心的說道:“你懂個屁,好話一句不會說,就會在這給爺添堵。去,將宋知孝給爺叫來,來了這麼長時間,也該回去看看了。”

“您又要動歪腦筋了。”顧文咕噥著:“就會琢磨人老實人家,少爺您這麼多年的兵書可真沒白讀。”

“滾你娘的蛋!”顧驄嘴裏罵罵吵吵,手上扔了一串葡萄過來,十二三歲就在軍營裏混跡,後來又勵誌於當一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溫文儒雅那一套全部都是裝出來的,本質上更趨近於一個混不吝。

在人前裝相已經是他最不愛做的事情,和秀才之間的相處更是讓人累得慌,不禁慶幸自己後來設了那麼一個局,讓那秀才再也不敢來見自己。

七月的第一茬葡萄,正新鮮的時候,咬上一口酸甜酸甜的,莊子上送上來的,顧驄慣會裝相,吩咐給族老們各自送去了一些,自己又親自送去了華大夫府上一些,剩下的,讓府裏的丫鬟下到了井裏,這裏到底不比京城,各家都有冰窖,夏天用來冰鎮水果,再好不過,省城裏的大戶人家倒是有冰,顧百福明裏暗裏提了幾次,隻要顧驄發了話,自己就可以去弄來。

這位三少爺,實在是不好伺候,顧百福一直摸不透這位爺的性子,伺候的也一直不得心,這麼長時間了,這位少爺有什麼事還是隻交代顧文顧武去辦,至於他,似乎隻當做是一個平平常常的管家,這麼下去,去京城的想法就要落空了,顧百福心裏不由得著急,總想著在少爺身邊買個好。

可這個好又實在是不好買,自己將親侄女都貢獻出來了,這位三少爺,眉眼都不動一下,直接將人攆到了外院去幹粗活。

沒想到這麼個主意提出來,這位爺仍舊是無動於衷,一個葡萄而已,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實在吃不了,還有宅子裏的下人幫著吃,顧驄壓根就沒想過要鋪張浪費的去弄什麼冰來。

他骨子裏就不是什麼樂於享受的人,尤其是在軍營裏見識過將士們的艱苦之後,這種觀念,就更強了。

顧文手裏捏著葡萄,一出顧驄的院子,就看見了顧百福在指揮著下人修剪花草。

顧百福自然也看到了他,笑嗬嗬的過來搭話,知道顧文是去叫宋知孝的,心裏不由得翻了個個。

少爺對這宋知孝到是實打實的栽培,又是讓人讀書,又是讓人練武的,莫不是將來想要讓他做這個管家。

別是自己京城去不上,現在這個位置也保不住了。

這麼一想,心裏不由得著急,偏偏又沒什麼辦法,眼看著不一會的功夫,顧文就將宋知孝帶來了,彼此之間還客客氣氣的,比對自己這個管家還要客氣。

顧百福很是惆悵的望著兩個人的身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開始琢磨要怎麼才能保住自己現在這個位置了。

宋知孝在這個宅子裏待了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和顧文顧武以及那些護院之間,也早都熟悉起來了,就是和顧驄,也是常常接觸的,隻是對這位顧家的少爺,仍然是滿滿的敬畏之心,尤其是在見識到顧驄的身手之後,這敬畏更上了一層。

顧文去叫他,也並不說什麼事,他也不好多問,隻好跟著顧文過來,進了房中,也不敢多看,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裏,顧驄問一句答一句,並沒有因為自己是他朋友的舅子就不知高低,也沒有因為被特許習武之外還可以讀書就輕了骨頭,讀書習武也都刻苦認真,不會叫半聲累,顧驄對他的這份沉穩很有好感。

覺得也就這樣的人才配有綿娘那樣的妹子。而且這人也不是確確實實的白丁,是讀書認字的,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綿娘說起話來並不是全無見識,可見兄長認得字也都教給了她。

隻是這麼短的時間裏這樣的表現還不能作數,到底是不是一個好樣的,還要再看看,眼前看起來倒的確是可造之材,盡可以再下一番苦功。

得了兩天假,宋知孝也沒想著推辭,他出來一個月,心裏也一直惦記著家中父母幼弟,還有那已經出嫁了卻一直不得婆婆歡心的妹妹,正求之不得,連忙謝過顧驄,就要離開,不防卻被顧驄叫住,吩咐顧文去賬房上將下個月的月錢再次預支給他,又差人裝了葡萄給他,筆墨和紙也也裝了一些。

他不光栽培大舅子,就是那小舅子,他也希望他能有個出息,將來也好讓綿娘省心一些。

窮人家,哪來的這麼奢侈,除了老師留的作業以外,宋知恩平時練習都是在地上用樹枝寫的,就算是用紙,也不好用這麼貴的,宋知孝推辭。

無奈顧驄堅持,宋知孝推辭不過隻好連連道謝。

“謝什麼,若不是你那妹子,爺怎麼還能在好好的坐在這裏吃葡萄,恐怕早就去見了閻王老子了。”顧驄這些日子正有意無意的將梅翰林這個人摒除兩家的交情之外。

“這麼點小事,少爺您都說了許多次了,該送的東西也早都送了,我們哪能這麼貪得無厭。”

宋知孝不是不知好歹,隻是他更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顧驄對秀才,對他們,都不錯,就算是有多少的恩情,也該報完了。

他不好再多承受這些。

“若是真的放在心上,就好好上進,將來博出了前途,有了出息,就是對你家少爺最好的報答了,等我什麼時候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你能盡全力才好。”

他這番自然灑脫,讓宋知孝到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一時間想到自己曾經對他說的那番話,很是不好意思,臉色不由得有點紅,隻能連連點頭:“這是自然,少爺日後有什麼事情,盡管吩咐,宋知孝定當效盡犬馬之勞。”

犬馬之勞就不必了,將來能安安心心的當我的大舅子就好了,顧驄心中暗想,麵上不露聲色,見到顧文回來,吩咐將人牽了匹馬讓宋知孝騎著馬回去。

宋知孝感激涕零,還好被顧文及時拉走,不然的話,定是要五體投地的拜上一拜的。

顧文將人送出門,轉身回來,顧驄看著屋外正當空的太陽,對顧文說道:“瀲香也該去會一會她的情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