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門三天的媳婦子就要拿著休書自請離去,她也丟不起那個人,秀才更丟不起那個人,她們家出的是讀書人,最看重的就是臉麵。
今天這口氣,隻能生生忍下去了。
豆腐娘子看著綿娘的一張小冷臉,笑的一團和氣,心裏的滋味別提多難受了,讓一個小丫頭給拿住了,她豆腐娘子還沒受過這等氣呢,等著,這口氣遲早讓這個丫頭咽回去。
梅家二叔二嬸是掐著點來的,眾人剛放下碗筷,兩人就進了門,豆腐娘子很是責備兩夫婦:“看你們,可真是的,我還特地讓憨子回去告訴你們,中午過來吃,可你們呢,這都撩筷了才過來,怎麼樣?吃了嗎?要不再吃點?”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將桌子上的菜盤飯盆塞到嫵娘綿娘手裏,梅家二叔擺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們在家吃過了才來的,就是來看看侄女婿。”
梅家二嬸斜了她一眼,當著新姑爺和新媳婦的麵不願意和她一般見識,卻還是免不了心裏暗自腹誹她是鑲了金邊的尿壺——空長一張好嘴兒。
豆腐娘子放下心來,嘴上卻還是說道:“你看你們啊,都是一家人,總是這麼見外。哎,大郎啊,快叫人,這是咱們家你親二叔二嬸。”
宋知孝走過來,給兩位長輩見了禮。
梅家二叔含著笑將宋知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很是滿意:“不錯,成親那天見著,還以為是喜服打量人,現在一看啊,這孩子長得是真不錯,配得上咱們家嫵娘。”
梅家二嬸在旁邊連連點頭:“沒錯,身板結實高大,相貌也好,長得是真精神。”
別的不說,比起來她們家那位秀才老爺弱不拉幾的身體,確實是好多了,梅家二嬸看著端著笑臉的豆腐娘子道:“嫵娘啊,是個有福氣的。”
豆腐娘子心裏不痛快,隻覺得妯娌這是話裏有話,什麼叫嫵娘是個有福氣的,那意思就是綿娘是個沒福氣的唄。
她本就是個心高氣盛嘴上不饒人的主兒,聽了這話強忍著不去反駁,梅家二嬸偏偏還要再踩她一腳:“大嫂啊,要我看啊,你才是真的有福氣,攤上這麼一個精神能幹的姑爺子,又有了那麼一個一等一好心的兒媳婦,這瀚文啊,也是前輩子修來的好福氣。你可要好好疼疼咱們綿娘,不要讓人以為咱們家欺負這好性子的媳婦。”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豆腐娘子,這麼個村子,住戶不過三十餘家,放屁大的地方,東頭進來個生人,西頭的狗都能聞著味汪汪,村子裏最不缺的就是那閑嘴愛巴巴舌的人,豆腐娘子讓人家剛過門的新媳婦頂著星星去井台上打水的事情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梅家二嬸看不下去眼,雖然不說破,卻也在拿話點她。
她沒姑娘,但是她也有兒媳婦,過日子免不了磕磕碰碰的不愉快,那也是正常的,可也不能這樣剛過門就一味的打壓,都是媳婦熬成婆,做媳婦的那點子難處怎麼能不理解。
綿娘聽了二嬸的話,投去感激的一瞥,宋知孝看著二叔二嬸的眼神也比先前多了幾分活泛氣。
豆腐娘子本是要反駁的,不經意間掃到綿娘和宋知孝的神情心裏頓時轉了幾道彎,連忙笑道:“可不是嗎,這倆孩子,我可是真心的稀罕呢,拿他們當自己的孩子看,我還告訴嫵娘,嫁過去了,就跟以前在家裏做姑娘的時候不一樣了,不能使小性子,要好好照顧婆婆小叔子,跟大郎啊,好好過日子,你說咱們都是當娘的,圖啥,還不就是家裏頭和和睦睦的過日子,兒女平安省心孝順有出息麼?”
宋知孝看了一眼豆腐娘子,又迅速的和妹妹交換了一個眼神,很是驚訝,似乎完全不能相信,怎麼會有人說話做事變得這麼快,明明之前還不是這樣的。
嫵娘勾勾唇角,渾不在意的進了廚房,她早知道她阿娘的性子,所以,一點都不覺得例外。
梅家二嬸也對這個妯娌知之甚深,倒也不戳破她,隻是道:“還是大嫂明事理。”
梅家二叔也跟著點頭:“大嫂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他一個漢子,對這個嫂子的脾性多少也知道一點,隻是到底是叔嫂有別,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梅憨子來送人回去的時候,跟他老子打過招呼之後,發現伯娘家的氣氛變了,一團和氣的,伯娘還交代嫵娘回去好好過日子,好好孝敬公婆,然後和宋家大郎許諾,過兩天秀才身子骨好些,就要讓兩人回門,宋知孝盡管不怎麼熱誠,但是,大伯娘明顯熱情了許多。
他想不通,低眼去看站在門邊上的那個身影,那人卻是低著頭,看不到表情。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梅憨子隻能作罷。吆喝一聲“坐好了”馬車就奔了出去。
遠遠地回頭還能看見伯娘的身影,卻已經看不見那個弱弱的身影,他隻能轉回身,專注的趕車。
阿哥走了,回門的日子不知道會拖到什麼時候,布包放在凳子上,綿娘走過去,剛想拿起來,卻有雙手比她還快。
豆腐娘子笑嗬嗬的將包拿起來。“綿娘,娘幫你把包放到屋裏去,你先收拾桌子吧。”
話是這麼說,不過是把綿娘支開,好和兒子說話。
綿娘懶得搭理她,隨她的便,自己已經開始收拾桌子了。
豆腐娘子轉過身去撇了一下嘴角,卻又很快走進了兒子的屋裏。果然,和她想的一樣,兒子又躺在床上了,見她進來了,一言不發就把臉轉進了裏麵。
兒女都是債啊。還說什麼,隻能慢慢哄著,兒子不甘心,她也不甘心啊。不甘心有什麼辦法。隻能先這麼著。
豆腐娘子生就一張巧嘴,也是個能說會道的,不然的話,這方圓幾十裏,不止她一家做豆腐的,為啥就她家豆腐賣得那麼好,還不是憑著一張嘴。
方的說圓了,圓的說扁了,總之沒理也能辯出三分來,自家的兒子,雖然讀書識字是個有大出息的,但是畢竟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的,想要拿捏住兒子,還是很容易的。
沒開口,她就已經先哭了,也不哭出大聲來,就那麼斷斷續續的抽噎著,直到哭的秀才心煩意亂,不得不轉過頭來。
“您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