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到徐景年的麵前,露出訕訕之色來,“老太師,您看這……咱們也是當差的,實在是……”
這顯然是個極善於左右逢源而且能夠拉得下臉皮的人。
成都郡提點刑獄公事,這在成都郡內已經算是很有份量的人物。但這會兒,卻是能衝著徐景年這個前朝餘孽點頭哈腰。
而且臉上沒有半點不自然的樣子。
甚至雙眼中還帶著滿滿的歉疚和崇拜。
隻徐景年又豈會那麼容易糊弄,他輕輕笑著搖頭。
到他這個年紀,看人的秉性,幾乎隻要一眼就夠了。更莫說他這大半輩子閱曆無數,在看人方麵本來就是爐火純青。
不過隨即他還是衝著人群喊道:“各位都散了吧,老夫在此多謝各位來給老夫送行了。老夫此生……無憾矣。”
他不想這些百姓因為他,而和這些官兵之間起什麼衝突。
真要爆發什麼動亂,最後吃虧的還是百姓。
人群怔怔看著徐景年,不願散去。
徐景年臉色複雜地又喊道:“大家都散了,都散了吧。”
在他的喊聲下,人群終於是漸漸向著旁邊讓去。
提點刑獄公事大人對著徐景年拱手道謝,忙又屁顛屁顛往前麵跑去。
隊伍又能往前麵去了。
一路上,無數的百姓站在街道的兩側,注視著徐景年。
隊伍的後麵還跟著黑壓壓的人群,一直追望著。
這應該是成都府內最為熱鬧的囚犯遊行示眾,越來越多的百姓出現在街上,便好似是整個成都府的人都出來了。
這般景象,多少讓得這些押送、監斬的官差們心裏都有些忐忑不安。
太亂了啊。
若是等會兒斬首的時候發生什麼暴動,那可就麻煩大了。
饒是知道節度使大人已經在官兵中安插有不少相當厲害的高手,還將這成都府布置成了天羅地網,但誰也沒有把握就肯定能夠擋住那些可能前來營救徐景年的義士。
畢竟這是徐景年,而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隻希望因為這封公告是剛剛才貼出來的,那些前朝餘孽來不及做準備就好。
不知不覺,已經是接近午時。
在無數民眾的夾道觀望中,徐景年的囚車終究還是被押送到了法場,也就是菜市口。
看著麾下的官兵們向周圍散開去,在隔開民眾的同時將整個法場圍得水泄不通,那提點刑獄公事大人悄然鬆了口氣。
看樣子,那些個前朝餘孽並沒能提前知道徐景年被捕的消息。
要不然他們應該會選在遊行的時候出手才是。
因為遊行時場麵混亂,肯定比斬首時是更好的時機。
如此,就算是有前朝餘孽前來營救,那也隻是潛藏在成都府內的了。想來也是為數不多,不過是送羊入虎口而已。
提點刑獄公事大人帶著另幾名監斬官員到台上坐下。
竟然還有人端茶上來。
幾人皆是動作熟稔的撥弄著茶杯蓋,時不時抬頭瞧瞧天色,靜靜等待午時的到來。
至於鬧哄哄的人群,他們當然不會去理會。
隻要這些民眾不試圖衝過官兵的封鎖線就行。
在成都郡為官的,不管是從京都下來,亦或是別的地方調任過來的,都十分懂得“睜隻眼閉隻眼”的道理。
因為他們對於成都郡的百姓而言,始終都是外人。而這地方民風彪悍,真要是把誰惹急了,說不準就會在夜裏身首異處。
這以前就有許多血淋淋的例子。
而到最後,官府也大多數查不出什麼東西來。
江湖俠客、前朝餘孽,再有成都郡本土熬資曆上來的官員。這片地方,關係實在是太過錯綜複雜了。
除非是破而後立,否則便不是朝廷派幾任能幹的節度使或是監察使下來就能夠解決的。
沒能耐的,剛剛到這,就基本上得被本土那些官員們架空權力。
有能耐的,更是活不過多長時間。
幸得是天氣還不炎熱,法場外圍擁擠的人群中也就沒有發生有人中暑暈倒的事情。
黑壓壓的人群隻是看著徐景年,議論紛紛。
說法自是五花八門。
神色也是各異。
有悲痛的。
有惋惜的。
卻也有當作熱鬧看的。
也還有臉色甚是凝重的。
就在法場西南邊的角落裏,有那麼十多個年輕人分散站在人群當中。眼神便都是凝視著徐景年,神色甚是凝重。
雖然沒有佩戴武器,眼中卻是偶爾會有殺機流露。
隻是始終都沒有動手。
“紅羅,怎麼辦?”
忽地,有個臉色冷峻的年輕人湊到一個帶著麵紗,但光憑身段就能惹得許多人垂涎的女子麵前。
這個女人自然是葉紅羅了。
上回呂方撞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在荊湖南路的昌寧縣。隻不知道,這會兒怎麼又會出現在成都府內。
而這個年輕男子,赫然就是楊罡。
張治和、許臨之那些人留下來的以葉紅羅為主心骨的年輕後輩,都帶到了成都府。此刻,就都在這法場的外圍。
葉紅羅輕輕咬著唇,半晌,搖頭,輕聲道:“等。”
她當然著急,這從不安的眼神中就表現得很明顯。
但她卻不能動,也不敢動。
官兵中明顯安插有高手,這不是他們這點人手,還有他們的武道實力就能夠對付的。
莫說是他們,就算是來幾個宗師高手,怕也未必能夠將徐老太師給救出城去。更大的可能是通通葬送在這裏。
她隻能等,等有高手出現。若是到時候能有救出徐景年的希望,他們再伺機而動。
“可是……”
楊罡聞言皺了皺眉,“可是時間快要到了。”
葉紅羅咬牙道:“那也沒有辦法。咱們這點人,上去送死嗎?”
她不是這些人中年紀最大的,但是張治和將“重任”托付給她,她就得帶著他們找到呂梁。
張治和是要他們以後好好輔佐呂梁,爭取光複前朝,而並非是在這裏為營救徐景年而丟掉性命。
“他娘的!”
楊罡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覺得一口鬱氣堵在胸口,忍不住恨恨剁了跺腳。
然後又往人群裏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