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然過去幾日。
清晨。
成都府內的節度使衙門門口。
以往這個時候,這個地方絕對是最為清冷的地方。因為除去上差的官員、衙役以外,鮮少有人會大清早的就跑來衙門。
但今日,衙門口卻是異常的熱鬧。
裏裏外外圍繞著數百人,怕是比之菜市場都還要熱鬧不少。
不是因為別的,全是因為衙門口新張貼出來的一張告示。
這是一張關於“囚犯處斬”的告示。
大概意思如下。
現有前朝餘孽徐景年,於昨日被官兵所擒,定於四月二十四日遊街示眾,於菜市口斬首。
徐景年。
哪怕是到現在,哪怕是在這個隻有車馬的年代,這也是個絕對不讓人陌生的名字。
在大渝,但凡是超過三十五歲的人,不管男女,除去格外偏僻之地的,應該大多數都知道這個名字。
賢臣!
能臣!
三朝元老!
徐景年不僅僅是官場常青樹,同樣也極為受百姓的愛戴。在儒林中,同樣是泰山北鬥人物。
當年他還是太師的時候,是當之無愧的儒林之首,無人能出其右。就算是現在的禹元緯,也和當時他遠遠沒法相比。
可就是這樣的人,現在竟然要被斬首了。
怎能不驚?
怎能不會在成都府內興起軒然大波?
隨著時間的逐漸流逝,越來越多的人彙聚到節度使衙門外邊。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衣衫襤褸的,也有富態十足,亦或是貴氣逼人的。
有販夫走卒,也有江湖遊俠,總之是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人都有。
整個節度使衙門外都被圍得水泄不通。
議論聲不絕於耳。
同時,還隱隱有哭泣聲。
太師,怎麼會被抓住呢?
這樣於大渝的有功之臣,於社稷的有功之人,又為何偏偏要落到這樣的下場?
太多人的心中不服。
太多人的心中為徐景年抱不平。
但他們,卻終究沒有辦法為徐景年做什麼。哪怕是那些身懷絕技的江湖客。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能做的,隻是心裏腹誹幾句現如今的朝廷,再就是替徐景年感到惋惜而已。
這不是他們能夠接觸到的層麵。
唯有唏噓。
不知不覺,時間到了巳時。
有成排的官兵從節度使府側門而出。
為首的赫然是成都郡的提點刑獄公事大人,騎著高頭大馬。
在他稍後的,則是他下麵從屬的檢法官、幹辦官等等。
再往後的官兵多達兩百餘眾。
而其中是否有高手潛藏其中,也很難講。
畢竟以徐景年的身份,在這成都府內被捕,成都郡的任何官員都絕對不敢掉以輕心。
哪怕是馬上就要將徐景年給斬首了。
越是這樣的關頭,他們就越是慎重。要不然,也就不會讓堂堂的提點刑獄公事親自監斬。
若是讓徐景年被人給劫了囚車,亦或是劫了法場,他們這些人可都得要吃不了兜著走。
隻不知道,這些個成都郡的大人們,卻又為何要將這斬首告示張貼出來。
其實要是悄悄地斬徐景年,大概就能夠避免許多麻煩。
待押送囚車的官兵們從側門內走出來近半,徐景年的囚車也出來了。
他站立在囚車之上,雙手帶著枷鎖,連雙腿都被鐵鏈給綁著。本就蒼老的麵容上此刻盡是憔悴。
也不知道,他在被抓以後,到底是經曆了怎樣的審問、拷打。
本來鬧哄哄的人群,突然寂靜了下來。
無數雙眼睛同時凝聚在徐景年的身上。
以前,成都府內有犯人被囚車押送時,尤其是那些搜刮民脂民膏之輩,但凡出場,少不得要被吐口水、扔石頭、扔爛菜葉等等。畢竟成都郡這片地方,整個民風比較彪悍,就是最富裕的成都府城內百姓,也多性格彪悍的。
還在遊街示眾過程中就被石頭給砸死的囚犯,也不是沒有。
但今天,直到徐景年的囚車從側門內出來,再到大街上。隨著官兵將水泄不通的人群給分開,人群中都沒有任何人丟東西。
他們隻是看著徐景年。
“太師大人!”
“徐大人!”
然後,突然有人呼喊起來。
這喊聲,便就忽地連綿不絕。
人群湧動。
前麵開路的官兵竟是受到阻礙,被人群給死死的擋住。
似乎,這些以前和徐景年從未謀麵的百姓,想以這樣的方式來阻礙徐景年被拉去遊行。
當然,也可能是希望以此來延緩徐景年受刑的時間。
徐景年扭頭掃視著這些圍攏過來的男男女女,臉色很是複雜。
做官為民,他自問無愧於朝廷,無愧於世人。也正是這種操守,讓得他現在有著深深的感觸。
死亦無憾,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
對於他而言,能夠得到百姓們的認可,便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成就。
他張了張嘴,卻是嘴唇哆嗦著,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眼眶悄然有些紅了。
“大家都回去吧……”
好半晌,隻幹澀地說出這麼句話來。
可現場鬧哄哄的,卻又哪裏有人能聽清楚他說的什麼。
馬上,負責監斬的官員們,包括這成都郡的提點刑獄公事大人在內,神色都是有些複雜。
好似還有那麼幾分心虛。
看著阻攔他們去路的人群,一時間竟是沒敢嗬斥。
而那些官兵們,就更是如此了。
直到隊伍實在往前麵走不動半寸,那提點刑獄公事才拿出派頭來,揮舞馬鞭嗬斥道:“都讓開!都讓開!”
但隨即,瞳孔卻不禁是一縮。
因為他僅僅隻說了這麼句話,便感覺到眼前的人群看向自己的目光忽然有些不善起來。
他說不上懼怕,隻是內心深處卻莫名更那麼虛了幾分。
這就是民意。
“諸位,這乃是衙門裁定,你們就算在此……”
再張嘴,他換了種比較溫和的語氣。
但話還沒有說完,卻又發現,人群的眼神又都凝聚到徐景年的身上,沒有人再聽他和顏悅色的說話。
這簡直就是俏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他眼珠子滴溜溜轉動兩圈,也回頭向著徐景年看去。
隨即竟是下馬,屁顛屁顛地跑向了徐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