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匪首看著老蕭背影,微微皺起了眉頭。
隨即從地上爬起來,衝老蕭道:“你不殺我?”
老蕭沒回應。
青衫匪首又道:“肅清營道官府,我以後給他賣命。”
老蕭終於是頓住腳步,卻還是沒回頭,隻道:“肅清又如何?天下讀書人如過江之鯽,想入仕途的更是多不勝數,上梁不正下梁歪,肅清區區一個營道官府又有何用?你若氣不過,自己去城內把他們殺了便是。”
青衫匪首微微變色。
這……
可不像是個招討使身側的人該說出來的話。
……
時間過去大概兩刻鍾。
廝殺結束了。
那些追到山上去的精銳也陸續回來。
大概有兩倍於己的山匪,但到底是烏合之眾。青衫匪首被擒後,再無戰意,作鳥獸散。
被斬殺的不計其數。
不過應該也還是跑掉數百號人。
為探究這個青衫匪首的腦袋,呂方並未做萬全的準備。
仇恨值又漲了四萬。
呂方把收拾屍體、搜山的事情都交給了張子墨去辦,和回來的老蕭走到遠處些說話。
雖然跑了數百山匪,但他並不放在心上。
沒了青衫匪首,這些人便再也形成不了什麼氣候。讓茶陵軍以後慢慢清剿便是。
“師父,怎麼樣了?”
呂方問道。
老蕭撇撇嘴道:“還不知道。”
“不知道?”
呂方有些愣。
他以為,老蕭既然把那青衫匪首帶走,隻會有兩種結果。
要麼是帶著那青衫匪首再回來,要麼,是提著那人的腦袋回來。
沒想過老蕭竟然會說不知道。
老蕭道:“他估計沒想著真反了這大渝朝廷。興兵犯營道,是因為他的父母雙親受了迫害。”
這純粹是打算用自己命換整個營道城內那些官商的命。
他自然能聽出來,青衫匪首壓根就沒覺得自己能夠對大渝朝廷造成什麼威脅。
如此的龐然大物,豈是他個之前還沒有突破成為宗師的人說推翻就能推翻的?
呂方撓撓頭,“所以,您放他走了?”
老蕭道:“留了兩句話,就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該說的,他都說了。
沒說的,不能說。
他總不能跟那青衫匪首直言呂梁也要造反。畢竟,暫且也還不知道那個青衫匪首是什麼底細。
就算知道,這等隱秘也是絕不能往外說的。
“好吧!”
呂方有些無可奈何。
……
遠離大渝的高昌國。
這是由回鶻人建立的政權。有天山山脈從高昌國內蔓延而過。
海拔高聳,地廣人稀。
對大渝人而言,這裏幾是化外之地。
也沒誰將高昌國放在心上。
因為高昌國力微弱,不管對大遼還是大渝,皆是上書稱臣,年年進貢。
高昌國主給大渝前朝皇帝上書時,更是自稱“西州外甥”。
位於高昌國邊緣之地的汗騰格裏峰。
此峰海拔最高有近七千米,本就是遊牧民族的回鶻人,在這山腳更是難見蹤跡。
但此時卻是有匹馬在草原上奔騰而來。
馬上的人年歲不小,正是老王。
饒是他是通玄宗師修為,近月跋涉,不曾做什麼停歇,此時也是滿臉疲憊。
貼近些,可聽到他嘴裏在碎碎念叨。
“臭小子!可是累死老子了!”
“老子都這個年紀了,還得為你這樣奔命。娘的,要是回去沒得上百壇好酒,老子和你沒完!”
但當他馳馬到汗騰格裏峰山腳下時,抬首看著那引進雲霧中的皚皚白雪覆蓋的巨峰,卻是又撓了撓頭。
“唉……”
一聲長長歎息。
若說他此生最不想來的地方,那就是這裏。
而他此生最不想再見到的人,也就在這座山上。
或者說,是想見,卻不願意再見到的人。
“也罷,都老了。”
他喃喃自語地說。
從腰間解下酒袋,往嘴裏灌了口,潤了潤幹裂的嘴唇,“而且也未必就能見得著。”
武師,並非是大渝獨有。
而這天山山脈,則向來是這高原之地的武學聖地。近數百年,倒也出過不少高手,甚至有到大渝驚起波瀾的。
汗騰格裏峰上有天池宗,算是高昌國境內的武學聖地。
高昌這地方,江湖不像是大渝那麼百花齊放。就那麼兩個門派高高在上。
下麵的,全部都得仰仗鼻息。
哪怕是高昌國主,對這兩個龐然大物也是頗為客氣。
老王把馬拴在山下,向著山上走去。
嘴裏始終還是在碎碎念叨著什麼。
“見?”
“還是不見?”
“這輩子,估計都再難有見麵的機會了。”
爬上一個山頭,遠眺。
可見有層層金頂在白雪覆蓋中散發著金燦燦的光芒。
天池宗。
老王卻還在糾結。
看著這層層疊疊的金殿,左顧右盼,隨即低罵:“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連棵樹都沒有。也不知道這種地方有什麼好看的。”
隨即在腰間掏摸,掏出個銅板來。
“陽麵,就見見你。陰麵,就不見了。”
他把銅板向著空中拋去。
也不知道,若是有江湖人知道當初在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刺客“半截刀”會用這種方法來做決定,會是如何感想。
但老王並沒有等銅板落到地麵上。
他伸手抄住下落的銅板,順手放到兜裏,似是想通了,“那就見見吧……”
繼而,大步流星向著天池宗走去。
到那層層金殿的最外邊。
有幾個裹著厚厚羊毛衣的弟子看守山門。
見到雖不是中原打扮,卻明擺著是個中原人的老王,不禁是愣了愣。
老王直接衝著宗內大吼,“大渝半截刀!前來拜會!”
大雪滾滾。
層層金殿後方,積壓多年的白雪竟是在這吼聲中崩塌。繼而,順著金殿群兩側山穀向著下麵滾落。
雪崩。
仿佛要天塌地陷。
而隨著這滾滾白龍,天池宗內,亦有道身影向著宗門急掠而來。
她很快出現在宗門上方。
居高臨下,和老王對視。
相對無言。
女人的年歲看著可要比老王小得多了,隻看容貌,大概也就不到五十歲的樣子。
老王有些恍惚。
看著她,腦海中那個縈繞多年的身影,和眼前這個女人慢慢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