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女人神色複雜地張開嘴，聲音很低。
“嬋……師妹。”
老王的神色同樣複雜。
多年未見。
再見自己已非當年瀟灑少年郎。
而她，也不再是當初那個衝自己甜甜微笑的少女。
這得有多少年了？
大渝江湖隻知半截刀，卻不知，當年那刀是完整的。是和她分開時，老王將刀柄取下來給了她。
從此，他手中刀隻剩下鋒芒。
“何人敢來我天池宗放肆！”
而這時，又有長嘯聲極速接近。
有同為宗師境的高手掠空而來，到女人身側，雙眼神光內斂，直視老王，暗含敵意。
是個須發皆白的魁梧老者。
年歲看著和老王差不多大，隻是比之老王看起來可要精神得多。
老王羊皮裘、小酒囊，實在是沒有半點高人風範。
他看著須發皆白的老頭，沒有說話。
女人在旁邊低聲說道：“你知道他是誰，又何必明知故問。”
她自然能夠感受到自己男人的醋意。
概是因為自己剛剛到這個地方來時，和他相遇後，總是喜歡提及自己的師兄。
這話卻仿佛更是火上澆油。
老頭哼哼道：“他就是你的師兄半截刀？你不是說他是個風流倜儻的少年郎，怎的如今這副模樣？”
女人輕輕瞪他，有些沒好氣道：“這都多少年了，我剛遇到你時，你不也是個少年郎？”
老王輕輕撇過頭去。
這麼多年過來，他知道再見到師妹時會是這樣的場景。但現在看著兩人竊竊私語模樣，心裏終是有些不得勁。
老頭又哼哼兩聲，總算是不說什麼了，對老王的敵意收斂不少。
女人掠到老王麵前，繡花鞋卻是未曾半點在雪麵上留下痕跡，抿了抿嘴唇，道：“師兄怎的忽然來了？”
“求藥。”
老王道：“我需要雪蓮續脈丹。”
“沒有。”
老頭也掠到老王的近前，擺擺手道。
“你！”
女人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又衝老王道：“師兄還是先請進去用茶吧！”
顯然對自己老頭這愛吃醋的性子，她也是無可奈何。
不過，若非他如此，當年自己又豈會偏偏挑中他？
“進去也沒有。”
老頭道。
老王終是忍不住斜眼睨他，“烏力塔，莫說我這身隱匿之術要從你天池宗偷那雪蓮續脈丹容易，就算我強搶，你們天池宗也未必攔得住我。我可是看在師妹的麵子上才拜山求藥，你如今也是個糟老頭了，可不要再不識好歹。”
“你！”
名叫烏力塔頓時瞪起眼睛，看向山側還在滾滾向下的雪崩，“有你這麼拜山的？”
老王不以為然，“就是覺得你個糟老頭會不識趣。沒想到你還是不識趣。”
烏力塔神情微變，猛地想到什麼，“你到通玄之境了？”
老王嗤笑道：“這個年紀，都快跌境了。”
烏力塔頓時滿臉鬱悶，忽然啞語。
女人眼中泛出幾絲笑意，“走吧，進去說。你們兩個如今都是這把年紀，也不怕這些徒子徒孫們看著笑話。”
烏力塔哼哼兩聲往裏麵走。
老王和女人走在後麵些。
進了山門，女人低聲道：“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
老王道：“都是殘燭之年了，再不見，這輩子大概也見不著了。”
女人又道：“你怎的弄成這樣？”
現在的老王，和她記憶中的那副模樣實在有太大的區別。
兩人同師，十八歲下山行走江湖。
至二十四，在江湖上小有名氣。老王成就二品。
她說她厭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還是想去塞外，去大渝以外的地方看看。
她說她最是喜歡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喜歡那清澈的藍天，純淨的湖水，以及那朗朗星空。
老王陪著她走遍塞外，再到南昌國境內。
過兩年，她很明顯感覺到老王在這個地方並不開心。老王借口回去看師尊，她並未同行。
待老王再來時，他已三十。成就了宗師。
他說，師尊已經仙逝了。
而她，身邊簇擁著烏力塔等追求者。她問他，既然師尊已經仙逝，往後餘生可願陪著她在這世外之地生活。
老王說，我欠了別人的恩情，得還。
她看著他轉身離去時，轉身握住烏力塔的手，衝老王喊：“師兄，若你去了，我不會等你。”
老王回頭。
沒有說話，隻是忽地掠上來，將當時才是一品的天池宗少宗主烏力塔給揍了個鼻青臉腫。
“要是讓我知道你欺負我師妹，我取你的命！”
然後折下自己短刀刀柄，交給她，就此離去。
他本來是想問問她要不要回去陪他闖蕩江湖的，但到底還是沒能開口。
那回走，他還算得上是翩翩少年郎。英氣挺拔，鋒芒外露。
……
老王輕輕搖頭，道：“沒什麼好說的。”
女人終是些微紅了眼眶。
看他這模樣，就知道這些年他遭遇了不少挫折磨難。
而且她托人打聽過，他似乎終生未娶。
可到底是誰負了誰？
似乎……也不重要了。
到大殿內坐下。
有稚童由幾個侍女領著屁顛屁顛跑進殿來，衝她奶聲奶氣地喊：“奶奶抱……奶奶抱……”
她都是做奶奶的人了。
烏力塔似乎終於有些得意，衝安靜坐著的老王挑挑眉，道：“王老頭，當年那事我可是始終都記在心裏，你還好意思厚著臉皮來求藥？”
老王輕輕瞥他，“那要不我換個字？搶？”
“你敢！”
烏力塔瞪眼。
“我有什麼不敢！”
老王氣勢更甚，灰白頭發忽地狂舞。
他猛地向著主座上的烏力塔掠去。
女人和懷中的孫兒都看傻了眼。
“砰！”
轉眼間，兩人衝出大殿。勁風彌漫，卷起千堆雪。
氣勁聲不絕於耳。
很快又到金殿群後頭雪山之巔。
碎雪在兩人纏鬥中席卷，好似被天山上最狂烈的風刮過。
女人抱著孫兒走出大殿，靜靜看著。
不知道多少天池宗弟子都被這響動驚到，看向山巔，瞠目結舌。
“奶奶、奶奶，這個老爺爺是誰啊？”
小屁孩躲在懷裏僅僅露出小半個腦袋，問道。
女人道：“也是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