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了一個時辰了。
漫天飛舞的雪地之中,薑婉儀跪在冰上,挺直了腰肢,身子不受控製的顫動著,目光卻是堅毅。
身後的嬤嬤還在壓著她的身子,殊不知已經跪了一個時辰她的身子早已僵硬,就算不用扣押,她也直不起身子來。
雙膝之間,那寒冷的冰麵猶如錐刺股的針,那寒氣不斷循著機會向她身體裏鑽,原本粉嫩的唇如今隻剩蒼白,若是細瞧,長睫上正覆著一層薄冰,微微顫動著。
“嗬,風水輪流轉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吧!”
薑婉儀聲音分明底氣不足,可卻是始終冷著臉望著她,眼中滿是嘲諷。
皇後最看不得的便是這般硬氣之人,倒是沒想到薑婉儀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倔強起來像拉不回的疾馳的馬兒,那狠厲的眼神更是讓她想到了一個人。
陸懷真。
他幼時也是這般。
皇後依稀還記得,陸懷真幼時還沒有現在這般大的本事,陸行仗著身份之勢時常去招惹陸懷真,每每落敗,不甘心的來找皇後,來個惡人先告狀。
不過,皇後雖然知道其中緣由,卻始終不曾罰陸行,反倒責罰陸懷真。
那時,他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如今卻成了她需要忌憚之人。
一想到這兒,皇後胸中氣悶,怒意更甚,橫眉冷對間,氣洶洶走到薑婉儀跟前,高高抬起手,一巴掌險些下來。
險些,那自然是她沒能得逞。
還沒等她的手掌落下,一雙修長的手便握住她的手腕,那雙手似有千斤重,稍一用力,手腕就像被車輪碾過一般,明麵上卻又瞧不出異樣。
畢竟皇後的身份擺在哪兒,再如何疼痛,她也擰著眉,未曾透露半分痛苦。
隻是暗暗用勁從那雙手中掙脫,目光斜視,男子白袍錦靴,肩披墨黑大氅,薄唇抿成一條長線,劍目星眉下寒若冰霜,似看死人的目光掀不起絲毫波瀾,卻讓人心裏發顫。
這樣的眼神,她見過……
皇後抬頭,這個角度,望向他時,自己仿佛螻蟻,皇後那階令她威武的身份在此刻變得蕩然無存。
她的目光才稍顯慌亂了些,“陸……陸懷真?”
他不曾說話,隻是一把用力甩開她的手,俊逸的身子直直朝薑婉儀的方向走去,他站在薑婉儀跟前時,那身形是那般高大,在她跟前投下一道陰影。
她就那樣跪在他跟前,身子已經被凍得失去了知覺,頭變得好生沉重,淺淺抬頭都稍顯困難。
但,不用抬頭她也知道是他。
已經僵硬的臉上扯出一抹淺淺的難看的笑容,她氣息不穩,聲音微弱,“你來了。”
她話說得費力,陸懷真一來,身體裏一直繃緊的弦在刹那間鬆開,她的身子也如浮沉飄零,眼見著要落在雪地上了。
陸懷真長臂一攬,寬闊溫暖的胸膛成了薑婉儀唯一的倚仗,女子身子冰冷得像是冰塊,無論他如何搓她的手,那手都不曾有一絲暖意。
她就那樣安靜的躺在他的懷中,嘴角掛著淡淡的笑。
“快叫太醫!”
他極目遠望,眼珠子上紋路分明的血絲染得他的眸子更加陰沉可怖,如同索命的羅刹。
看見薑婉儀的那一刻,他整個人的心都漏了半拍,一時間,緊張、恐懼的情緒湧上心頭,將他整個人淹沒。
那一刻,他恨不得將皇後撕碎。
然而,理智告訴他,在薑婉儀的生命麵前,其他都是次要的。
他抱著薑婉儀一路疾馳,身旁是一陣陣寒風,他身影如一道疾風從長廊奔過,直衝太醫院而去,縱使他的懷中不太安穩,薑婉儀也未曾動容半分。
不遠處的男子看著這一幕,嘴角微勾,緩緩道:“這皇兄來得也太遲了些。”
男子又咂了咂嘴,“不過這場戲,倒是好看。”
他目光一移看著離他不遠處的榮豐。
此時此刻站得遠遠的,躲在粗大的柱子旁望著遠處,毛絨絨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
她第一次見到皇兄如此著急一個人。
方才她預料到皇後定是用心不善,就連忙去尋陸懷真,都快把整個宮翻遍了,她才在宮中最高的那個宮殿之上尋得陸懷真。
當時的他站在高樓之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臉上甚至掛著難得的笑。
可在聽見關於薑婉儀的消息之後,他一整個臉色大變,跑得連影子都看不見。
可是,終究還是來晚了。
……
一張雕花桐木床榻之上,粉色朱羅帳輕掩,紗帳之中,身形曼妙的女子躺在上麵,眼眸微闔,靜如處子,纖細的手腕輕輕搭在床邊,白皙嫩滑。
床邊一個已過而立之年的男人黑發與白發交錯,身著太醫院的服飾,國子臉上,一撮濃密的胡子格外吸睛,長了褶皺的手搭在女子的手腕處。
眯著眼睛,麵色有些凝重。
“怎麼這個時候才送來?”那太醫說著,話裏怪罪意味兒明顯。
他是這宮中最有聲望的太醫,自然語氣也添了些高傲。
聞言,陸懷真目光一滯,隨後染上驚恐之色,一種可怕的念頭出現,他想要上前握住薑婉儀的手,可還沒等他走到床邊,那太醫伸出手來,攔住了他。
“著什麼急?”他摸了摸自己那搓胡子,鄙夷的看了一眼陸懷真,“老夫有說這女子沒救了嗎?”
“真是……”
那太醫挑了挑眉,將陸懷真阻隔開,讓他出去等著。
陸懷真聽見有救一詞,莫名變得乖順起來,竟真的乖乖出去等著,在門外,如一座石雕一般站著,那熾熱的目光直指屋內。
片刻後,太醫終於從門內走了出來,臉上表情看不出喜憂,實在令人焦心。
陸懷真蹙了蹙眉,走到太醫跟前,冷聲發問:“人怎麼樣了?”
太醫冷哼一聲,一副傲嬌模樣,“這次得虧老夫我醫術了得,換了別個,恐怕現在人已經沒了!”
雖然有些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意味兒在裏麵,可話裏話外卻是說明薑婉儀已經安然無恙了。
陸懷真心裏懸掛的大石頭終於在此刻落了地,吩咐高毅打賞太醫後,他便急匆匆的走進房去,來到薑婉儀跟前,一手輕拂她的腦袋,一手握緊她的纖手。
肌膚相觸,她手心的暖意傳了過來,原本冰冷的身子也終於有了些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