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繼續在這裏當吳天利的七姨娘,苟延殘喘,為了父母不能舍棄生命。
另一方麵,搏一把,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和爹娘開開心心。
許久之後,七姨娘咬著下唇,像是下定了什麼莫大的決心:“好,我把我的身家性命都交給姑娘了!”
天邊出現魚肚白。
季雨歌和林東歌給黃虎留了信,接著從密道出了城,回到老兩口家中。
他們剛剛起床,正在院子裏打水準備做飯。二人也換了衣服,像是從沒有出過門一樣。
“奶奶,你放著讓我來!”林東歌上前接過沉重的水桶,不顧老婦的再三阻攔。
季雨歌微微一笑:“我這女兒,平常野慣了,就是在家中也習慣早起活動活動身體,我倆沒什麼錢,無以為報,就讓她做點事情吧。”
“這,這實在是不好意思。”老婦道。
老頭坐在門檻上,昨晚沒看清,但他的臉上是木然的神色。
季雨歌見時辰差不多了,讓老婦和老頭一起進屋,直接把昨晚夜探吳府的事情告訴他們。
老兩口臉上滿是詫異。
老婦更是激動的握住了季雨歌的手:“您真的見到我家真兒了?”
“七姨娘……真兒還好,隻是也掛念著二位。”季雨歌柔聲道:“等事情辦完,我會將她原原本本還給你們,但是在此之前,我去吳府的事情,還請二位不要透露半分。”
能夠得到女兒的消息,他們已經是感激至極,當然也清楚這麼做是違法的。
可一想到她居然為了自己的一句話就去查看女兒的狀況,老婦感激的淚流滿麵,連老頭也跟著全身顫抖了起來。
林東歌不會做早飯,就跟在老婦身後轉圈幫忙。
老頭更是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些許酒水,不管是不是大早上,就要開懷暢飲。
見他們如此開心,季雨歌也會心一笑。
老百姓的幸福就是這麼簡單,可偏偏總有一些不是東西的玩意兒要把這小小的幸福拿走。
季雨歌盯著眼前的白粥,心中不是滋味。
她本想著帶東歌見見世麵罷了,員外郎隻當是個閑差,走南闖北之後隨便寫個東西遞上去就完事。
但如今看來,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很重。
“娘,你想什麼呢?”林東歌湊過來,大大喝了一口暖乎乎的白粥,湖州偏南方,不像京城,這個時候已經天冷了但早晨的氣溫還挺低的。
“沒什麼。”季雨歌道:“或許我想得太簡單了,三年五載……還真要五載了。”
“哈,這有什麼,大哥都跟我說了,要我不要太想家,我就不太想家。”林東歌輕鬆道。
季雨歌忍不住打趣:“要是你爹知道了,肯定要傷心死。”
“誰說的,爹既然肯讓你出來,那一定是給自己做了功課的了,要傷心也是傷心娘你啊!”
“臭丫頭!”
見著眼前母女二人開玩笑,老婦也忍不住期待和女兒重逢的那一日。
吃完之後,季雨歌還是留下了二兩銀子,讓他們準備和女兒相見,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隨後帶著林東歌重新回到城門外。
官兵早已做好了準備,也不像之前那樣冷冰冰的,反而笑臉相迎。
“員外郎,昨晚真不好意思,吳大人因為身體不舒服早早歇下了,一大早得了消息,讓小的們趕緊帶員外郎進城。”說完,讓人打開了大門。
季雨歌繃著臉,林東歌也十分嚴肅,二人駕著馬車進了城。
湖州城,曾經最繁華的一座城,如今像死了一樣。
城裏烏煙瘴氣,隨處可見破舊的房屋,沒有任何修繕的痕跡。
季雨歌忍不住微微蹙眉。朝廷撥了大約百萬兩銀子,卻修不好一座小小的湖州城?這要是上報上去,豈不是天下大亂,吳天利的腦袋可是掉定了。
馬車在安靜的道路上發出車轅滾動的聲音,馬蹄“噠噠噠”,聲音被無限放大。
那些破舊房屋內,時不時能看到兩三顆攢動的腦袋,但一眨眼,又不見了。
怕是吳天利手下的人已經打點了,誰要是敢衝出來“胡說八道”,誰的腦袋就不保了。和黃虎說的一樣。
“娘,黃大哥說得不錯,這裏的人,怕吳天利怕的狠了!咱們這一路,竟一個人都沒看到。”林東歌撇撇嘴,左顧右盼,“都說湖州出產的糧食天下第一,你看看,米鋪的門都結蜘蛛網了。”
再無昔日繁華可言。
季雨歌暗中握拳,原本平靜的心起了波瀾。
又走了一段路,忽然,從角落裏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對著他們就大罵:“貪官汙吏沒人性,佛祖見了也放棄;來年紙錢漫天飛,留給貪官做嫁衣!”
季雨歌連忙勒了韁繩,讓馬車停下。
那五六歲的孩童,衣衫襤褸,滿是髒汙的臉上是止不住嫌惡。
年紀小,順口溜倒是說得……不錯。
“青兒!”又有個婦人連忙出來把他拉走,神色惶惶。
“娘,你別拉我!弟妹都要餓死了,我也不怕死了,我就要罵!”小孩子撒潑道:“你看他們,光鮮亮麗的,再看看我們!娘你還怕什麼!”
“胡說八道!”婦人一臉的害怕和絕望,想和季雨歌道歉,但是看她身上的官服……急急忙忙把小孩子抱走。
“等下。”季雨歌跳下馬車,想要問清楚的時候,一隊官兵從後麵趕來。
為首那人一點頭,七八個官兵衝過去將兩人團團圍住,不讓季雨歌看到他們的狀況。
“員外郎,吳大人正在焦急等著您呢,”他賠著笑臉,從懷中摸出幾張銀票塞給季雨歌:“還請員外郎快快去。”
餘光一瞟,那銀票竟有千兩麵值那麼大!小小一個官兵出手如此大方,這油水揩的挺多啊!
“你們還在幹什麼!?還不趕緊把這些胡言亂語的刁民給我拉下去!”官兵一嗬斥,眾人立刻把人帶走了。
臨走前,那小孩子還在拳打腳踢掙紮:“混賬,混蛋!狗日的!別碰我——娘!你敢打我娘!你等著!”
接著便是官兵哀嚎一聲——小孩子一口咬在了他手上。
“等等。”季雨歌神色如常,在官兵期待的眼神下,接過銀票收了起來:“把那小孩子給我帶來。”
“員外郎,這……”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辱罵朝廷官員,”季雨歌冷冷一笑:“當京城裏來的人是什麼?”
官兵一愣,隨即欣喜若狂。
還以為來了個剛正不阿的人,原來也就隻是個小肚雞腸的女人罷了。
哈哈哈哈,這下大人就不用怕了!
“是是是,來人啊,把那孩子給帶來!”
官兵捉著小孩子的領子把他帶上前,林東歌下車一把把孩子塞進了馬車裏:“看我們怎麼收拾你!”
雖然娘有時候有些心血來潮,但是這戲還是要接上的。
婦人見自己的孩子被帶走,撕心裂肺哭了起來。季雨歌道:“她你們也給我看起來,別動她一根手指,等我回來好好審問審問她是怎麼教孩子的。”
“是是是。”
季雨歌重新駕起了馬車。
車裏,林東歌壓著小孩子的四肢:“誒,你別動!”
“你這個**!”小孩子也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汙言穢語,對著林東歌一頓辱罵,罵的她麵紅耳赤:“還不趕緊把你小爺我放了!”
“娘!我管不住他啦!”林東歌急忙喊道。
季雨歌回頭,那些官兵已經散了,前麵也不知道走到什麼地方,反正到處都是靜悄悄的。
於是她一拉韁繩,馬車鑽進了胡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