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九言堂之國都行10

墨白一身紫綬官袍,立於文城百官之首,對於身後竊竊私語充耳不聞。

他眉眼清正,腰背挺拔,手中豎持著象牙笏,完全看不出眾人口中的奸相做派。

直到城門上鼓聲響起,閶闔緩緩向內打開,耳畔嘈雜的聲音幾乎是瞬間就啞了,百官整好行列,由墨白領頭依次步入殿中。

龍椅高懸,而本應依言在上的季臨楓卻遲遲沒有出現,眾人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懷疑是不是傳言有誤。

有墨白親近的朝臣正欲在諫讓右相代為早朝,卻被墨白淡漠的睇了一眼,生生睇退。

墨白斂了斂寬大的袖口,他們這位陛下最會的就是玩弄人心,此刻說不準在哪看好戲。

就當真以為他把持了幾日朝政就真的舍不得放手了?他要的課可不止於此,哪裏會這般急不可耐。

墨白心中輕哂,約摸半刻之後,在人心最為浮動的節點上,殿外傳來了禮監的唱喝,此起彼伏之間,一身龍袍的季臨楓出現在殿上。

掩於十二旒垂珠下的眉眼冷銳,掃視著鴉雀無聲的朝臣,墨白笑著看著終於出現的人,率先斂袍跪下,道了一聲:“吾皇萬歲萬萬歲。”

有他這個起頭眾人終於回轉過來,季臨楓睥睨著伏首一地的朝臣,目光最後落在了紫衣的墨白身上,才緩步走上龍椅。

墨白低眉看著從眼滑過的袍角,上麵的金線織就的山龍紋日月星辰,在光線下熠熠生輝。

他直覺眉眼刺痛,一慣勾起的嘴角下壓成一條直線,攥著象牙笏的指節發白,直到聽見一道聲如洪鍾的起,他才忍著膝蓋的酸疼站得筆挺。

季臨楓瞟了一眼神色自若墨白,才輕咳一聲,像模像樣的挑出了他不在這段時間朝中出現的一些較嚴重的事件來講。

一是為了告訴心思各異的朝臣,哪怕是他不在朝中,朝堂裏的風向也逃不過他的眼睛,二也是為了敲打最近勢頭太大的右相一黨。

“……還有朝中貪墨問題日益嚴重,小到一縣之令,大到百官之首。”

季臨楓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到墨白身上,見他沒什麼反應之後,才繼續說道:

“都應該恪盡職守!朝廷用你,是為了治國利民,而不是置百姓疾苦不顧,就知道往自己口袋摟錢!”

他聲音陡然拔高,怒氣震得下首官員噤若寒蟬,而墨白立於左前方,一直低頭不語,季臨楓卻不想就這麼放過他,有意要挑起事情。

他緩了語氣,將身子往後靠,呈現出鬆弛狀態,淡聲開口道:“不知右相如何看待此事,而那些貪墨官員又該如何處置?”

一時間,眾人的視線都往墨白身上落,墨白上前一步,“此事陛下做主,微臣並無異議。”

話說的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錯處來,季臨楓眸光一閃,這墨白其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

“右相監管朝政,為朕分憂,難道就不能說出些有效用的話來?竟這樣搪塞推脫過去。”

墨白從容跪下,佯做惶恐,“陛下嚴重了。”

他說,“這臨國是陛下的天下,朝臣為陛下分憂理所當然,卻也不敢越俎代庖。陛下是君,微臣是臣,自然不敢有僭越之心,還請陛下明查。”

季臨楓雙手撐在膝蓋上,俯首看著他,

“既然右相如此明理,就應該緊記自己的身份,君臣之道,適在有度,而右相近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朕看在眼裏。”

墨白笑了,故意混淆他的話,他說,“謝陛下的體恤。”

季臨楓臉頓時沉了下來,目光陰沉的看著墨白,此人行事乖戾,卻也不像一般的奸臣佞吏。這讓季臨楓顧忌著他身份的同時,又拿不出證據處置他。

可若真的要說他是信臣卻處處和君主作對,明明是一根良木卻處處帶刺,讓他用之棘手,棄之可惜。

君臣之間你來我往唇腔舌劍,到最後竟是誰也不曾吃半點虧,無聲無息的硝煙彌漫整個朝堂。

群臣耳觀鼻鼻觀心的圍觀著君臣之間的劍拔弩張,墨白看似恭謙,字裏行間卻淩厲異常,朝會最終在雙方告一段落時罷休。

著最終拂袖而去的季臨楓,看上癮的官員才醒過神來,趕忙追將出去,進諫的進諫,請言的請言,卻沒有哪一個自詡忠臣的敢提及剛才那一場交鋒。

墨白下了朝,出了宮門之後卻被和他一黨的大臣們攔住去路,都紛紛發聲。

“陛下這些時日說甩手就甩手,爛攤子還不是靠大人來接,現在卻這般對待大人。”

有人符合,“是啊,大人為國為民,勞心勞力,不就是出了幾個蛀蟲陛下就揪著不放,實在是不把大人放在眼裏!”

“大人貴為右相,有輔佐陛下百政之權,陛下卻如此苛責大人,實在讓人寒心……”

眾人七嘴八舌,說到不平之處,各個都群情激奮,義憤填膺之間,還不缺乏恰到好處阿諛奉承,顯然都是深諳此道的能臣。

唯墨白一人表現的十分淡漠,仿佛說的不是他一樣,剛才與季臨楓的交鋒更是不存在,被一群人簇擁在其間,慢條斯理的往前踱步。

眾人說的口幹舌燥,有眼力見的覷見墨白連眼皮都沒抬幾下,訕訕的閉上的嘴。

而一些拎不清趁機想攀上墨白的卻仍然吧啦個不停,見墨白沒製止,就差拿出畢生所學來為他們可憐的右相打抱不平。

最後不知是誰冒出一句,“跟著這樣的君主實在是太累了。”

墨白猛的頓住腳步,睇著那人,聲音發冷,“這位大人還是謹言慎行的好,在朝中做官,嘴上沒個把門的,腦袋容易和身子分家。”

圍著的官員們頓時十分尷尬,這不過就是口頭上說說而已,這裏又沒什麼外人,他們都是為大人著想,一時說錯了也用不著如此疾言厲色吧。

那個官員被墨白睇得冷汗直流,其實從一開始說完他就後悔了。

之前三言兩語的抱怨幾句模棱兩可的沒什麼大不了,可直接對季臨楓評頭論足,他也不是嫌命長。

他猛的打了幾下自己的嘴巴,然後對墨白點頭哈腰的致歉道:“都是下官失言,還望右相海涵啊!”

墨白哼笑一聲,將這些人的神情都看在眼裏,要是真的這麼為他不平,怎麼不在一開始就懟上季臨楓呢?

來他這裏說空話顯忠心有什麼用?要不是他在朝中沒有一二勢力不好行動,他也不想跟這些溜須拍馬的的人打交道。

他抖了抖袖口,歎了口氣,

“本相這也是為你們著想,你們領情也就罷了,要是不領情本相也沒有法子。

萬一你們以後還是如此這般,被陛下的耳目聽去了,到時候才知道後悔可沒用。”

他點了點那人的胸口,“有些事哪裏需要較這麼明白?到底陛下才是一國之君,我們為人臣子的,受一點委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