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緩緩地訴說著阮七娘的往事,有快樂,有悲傷,有愉悅,有哀愁,到了最後便是一聲歎息,道:“就是這樣。七娘,他騙了你,其實你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真正的夫君已經被他害了,就在兩年前,他將你圈養在這一方天地之中,遠在千裏之遙的宋師傅就已經死了。他死得很慘,沒人替他收屍,恐怕連魂魄也是殘破不堪,失卻了原本完整的模樣。”
“那樣一個溫潤如玉的公子,就這麼遭遇不幸,確實可惜、可歎。然而,他並沒有死,他一直都還活著。”
如月聽到了這句,似是一種驚奇,轉過頭便看到了緩步走來的美瑤,知曉這話是她說的,心裏不禁有了疑惑和猜疑,道:“宋師傅逝去的消息,蘭軒閣裏的姐妹們都是知曉的,盡管他不是死在我們的麵前,但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否則,他也不會這般安心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這般無所顧忌的做法,難道不足以表明宋師傅已經死了嗎?”
如月的話語絲毫不留一點情麵,全然不顧阮七娘聽聞這段往事之時的震驚、悲痛,她隻是將自己知曉的全部說出來,反正這些事情今日不說,明日也會自己浮出水麵的,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些事情阮七娘早晚都會知道,不過是一個時間的問題,又何必再顧及其他呢?
美瑤卻做不到如月這般冷情,她瞧著阮七娘的神色已經變得極為哀傷,似是有些不忍心將她已經愈合的傷疤再度揭開,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道:“我還要去照顧楚師傅,失陪了。”
她說了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阮七娘瞧著她離去的身影,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那些話到了嘴邊卻慢慢地咽了下去,如月也進屋照顧自己的安兒,這裏隻剩下她一個人。
微風吹拂在阮七娘的身上,她不禁起了些許顫栗,她抬起頭遙望著夕陽西下的美景,卻再也找不到那份淡泊寧靜的雅致美感,心裏的哀愁越來越多,她提起腳步漸漸往自己的房間而行,然而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因為她的心裏忽然湧現出了一個念頭,這是自己的房間,還是他為自己特意設立的牢籠?
阮七娘的心裏很矛盾,當她聽到如月說起這些往事的時候,隻覺得似曾相識,卻又那麼陌生,這或許真是自己經曆的一切,然而自己如何去想,都想不起來,她的記憶是空白的,剛開始想不起過去很正常,可是如今都過去了整整兩年,為何自己都憶不起過去的一點一滴,哪怕是一個小片段都不曾有過,這不是很奇怪嗎?
阮七娘知道如月不可能編那麼一大段往事騙自己,若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寵愛而這般傷害她,如月的做法未免也太過詭異、殘忍,她不相信如月是這樣的女子,況且緩步走來的美瑤也接下了她的話,說了一句有些奇怪、也有些吃驚的話,她們不可能聯合起來欺騙自己的,因此這些就都是事實,絕非虛構。
然而想著蕭陌離對於自己的關愛和體貼,阮七娘卻是很難將如月適才所說的邪惡之人想象成他,他是那麼好的人,對自己也十分溫柔,怎麼可能會是無情地將所有不利因素趕盡殺絕的人物呢?
阮七娘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到了最後竟是擰起了眉,她轉過身看著始終緊閉著的如月房門,知曉她在陪自己的孩子,一時之間是無法告知自己詳情,於是她想到了另一個人,美瑤。
美瑤說了這句話,不管是真是假,她都是知道真正的實情,或許是怕自己會難過,故而僅是說了一句,便不再接著說下去,編了一個借口,就離開了。
如果自己現在去找她,她會不會就可以將所有的實情告訴自己?阮七娘更相信她會這麼做,於是她也沒有多加遲疑,便往美瑤的房間走去,剛要叩響她的房門,便聽到房內傳來了一種極其細微的聲音。
這種聲音她十分熟悉,她的臉上頓時添了一絲紅暈,放下了手,便轉身離開了,原來美瑤適才的話語是真的,她沒有騙自己,她確實在照顧楚昀鴻,然而她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美瑤的所謂照顧竟是這般,看起來自己挑的時間確實不好。
阮七娘挑的時間確實不太好,房內的美瑤確實在照顧楚昀鴻,適才阮七娘聽到的聲音便是自己發出的,此刻的她躺在寬大的床上,衣裳盡褪,發絲也鬆散開來垂落在枕上,眼睛微閉,櫻唇卻是半開半合,一聲聲地隨著身上人的動作輕輕附和,而待在她身上的男子也沒有閑著,左手摟著她的纖細腰肢,右手卻撫摸著她如絲綢般光滑的背脊,力度不大,卻是一遍遍地挑戰她的忍耐,撩撥她本就有些敏感的心弦。
似是不願再滿足這一切,美瑤睜開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俊朗臉龐,眼裏充滿著極致的依戀和愛慕,道:“你若是想要,我可以給你。昀鴻,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經在動。我不願再藏著掖著自己的情意,如果你也覺得你是愛我的,那你就將這一次看成是一次獻身,一次隻為你而盡情綻放的濃情。我不奢求其他的,隻要看到你好好的,那麼我就心滿意足了。”
楚昀鴻聽著她說了這些,眼裏也不禁添了某種情緒,這種情緒更偏向於喜悅,似是想要探尋她是否真心,又似是想要肯定她今日的此舉絕非一時興起,他壓低了聲音,盡量靠得她更近了,道:“美瑤,真的可以嗎?你真的不會後悔?”
美瑤知道他還有些不相信,為了消除他的顧慮,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略微抬起頭吻住了他,道:“這就是我的回答。昀鴻,還需要我再說明什麼嗎?”
這樣的態度、這樣的主動自然已經不用再以別的言語說明了,楚昀鴻的柔情攻勢也在這一刻全麵迸發,吻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膚,力度也隨之加大,終是不受控製地擁有了她。
美瑤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傳來陣陣刺痛,越是覺得痛楚,她就越是清醒,她知道從今日開始,她就是楚昀鴻的人,從前的那顆心便是給他的,如今卻是身心都交付給了這個讓她心愛的人,盡管他已經完全變了,變得讓她陌生,也讓她哀傷。
所有的一切都在兩年前開始翻天覆地的改變,她心愛的楚昀鴻被蕭陌離設計蠱惑,失卻了那顆原本波瀾不驚的玲瓏心,轉而變成了一個嗜血的惡魔,將自己的毒箭對準了昔日的故友,在最後一次宴席之上,將一些無法得解的毒藥下在了飯菜裏,從而讓蕭陌玉在不知不覺的情形之下中毒,致使他身受困境,淒涼地走完了他的一生。
適才自己所言的那句話,或許是一種渺茫的事實,她知道這樣的情形之下,蕭陌玉若還能僥幸存活,那絕對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況且她還知道了另外一件讓她覺得心亂的隱情,那便是楚昀鴻受到了蕭陌離的再一次蠱惑,隻身一人沿著蕭陌玉離開的方向而行。
他會去做什麼,相信自己不需要多加想象也可以知曉,這樣的連續摧殘,蕭陌玉可以存活的幾率完全就是一個零,美瑤知道這一切以後,除了震驚,便是可怕。
一個人可以被蠱惑到這樣程度,卻也能絲毫沒有任何察覺,沒有反心,也不會有任何疑惑,便按著他的旨意行事,這樣的離奇和詭異,也就隻有蕭陌離可以辦到這一點了。
原本以為她們的閣主遭受了那麼多的打擊之後,已經變得完全頹廢的狀態,其實根本就沒有,他比以前更狠了,也更加擅長運用各種人和事操控一個本不算多麼有利的局麵。
陷入困境,無法逃脫,這種表麵成功地讓所有人都對他有了鬆懈的心思,盡管蕭陌玉依舊謹慎地麵對他的攻勢,可是他的謹慎到底局限在了蕭陌離特意設定好的範圍裏,他做夢都不會想到,蕭陌離在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擁有的時候,竟然還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
於是,原本無利的局麵變成了有利,蕭陌離獲得最終的勝利,而蕭陌玉卻成為了意想不到的失敗者,待在一片不知何處的樹林中,身首異處,或許連一個像樣的全屍都無法保留。
蕭陌玉敗了,緊隨其後便是阮七娘的徹底失憶、楚昀鴻的徹底改變、蘭軒閣的徹底洗牌,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快得讓美瑤的心裏隻覺得很痛,她不是一個自怨自艾的人,也不是一個時常會將自己的心事展露於表麵的人,就算是自己最為親密的人也不會察覺到她的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麼。
直到如今,她的腦海裏依舊還是清晰地記得,娘親曾經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遇人遇事都不可全身心地交付出去,要給自己留有餘地,否則最後傷的隻可能是自己。
她記得,一直都記得,尤其麵對如今的局勢,她更是將這句話時刻謹記著,因為她心愛的那個人已經變了,不再對自己付出真心,他有自己的考量,也有自己想要隱瞞的事情,他看著她的眼神也不再純粹,對於他而言,自己不過是一個很難輕易接近的女子,除此之外,別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