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聲更鼓預示著一個命格的悄然開啟,而月亮也在此刻緩緩撥開了雲層,一切已經就緒,命運改寫之時,已正式來到。
阮七娘不做任何遲疑,朝著宋玨無聲地點了點頭,宋玨看著她的舉動,便知曉了一切,立刻閉上了雙眼,聚集起了自己的全部心神,僅是一瞬間的功夫,便迅速地織起了一個無堅不摧的意念,以一種極為虔誠的姿態行了一禮,雙手交織著放於胸前。
頓時屋裏出現了一種極為特殊的光芒,阮七娘第一次見識到所謂的秘術,頓時有些完全呆住了,就連看不見的楚昀鴻也感覺到了屋裏的些許不對勁,凝重之情更比剛才多了幾分。
隻聽得宋玨緩緩地開了口,道:“尊敬的明神,您擁有這個世間最為明亮的光點和掌控權。如今,我用自己的所有決心,來賭這一場命運的改寫。無神,即是有神;有神,即是益神。善心之血,明亮之血,足以照耀一切,也可改變一切。如此,血是光點,也是命運之輪的最終轉變。虔誠的蕭家後人在此將這滴血毫無保留地贈予明神,乞求明神可以恢複楚家少爺楚昀鴻的全部光明。虔誠之心,無以為表,唯有奉上最為深厚、純粹的蕭家血脈,來告慰明神的轉運恩德,轉運之光。”
一滴血從他的手指上悄悄滑落,瞬間消失在了意念之中,與此同時,楚昀鴻的身上也開始閃現出了光芒,尤其他的一雙眼睛,更是多了一種不一樣的光彩。
阮七娘除了震驚,再也不會有別的什麼情緒了,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改變命運嗎?
當屋裏的光芒漸漸消散,宋玨也放下了交織在胸前的雙手,無力地撐在桌上,氣息顯得極為紊亂,臉色也顯得十分蒼白,額上也不禁有了諸多的汗珠。
阮七娘趕緊來到了他的身邊,拿出衣袖裏的帕子,替他輕輕擦拭去了額上的汗珠,瞧著他如此疲憊的模樣,不禁有些心疼起來,淚水也開始在眼眶裏打著轉,眼看就要在下一刻全部滑落了下來,她都不敢開口多說一句話,不為別的,她不知自己該如何說。
內心的震驚,都趕不及適才眼前的這般震撼,她雖然知道改命的危險,但是她萬萬不會想到,一個秘術的開啟,竟要付出那麼多。
對神起誓,代價即是自己,無論他要改寫的是自己的命運,還是別人的,最後受傷害的都隻會是自己,而不會是別人。
而且,神靈本就是不能被輕易褻瀆的,若是對於這些神靈虔誠的態度越是真誠,達到的效果就越好,反之會呈現出一種極其可怕的效果,想要效果好,光是態度好自然不夠,付出的精力也要很多,然而這種過於消耗自己精力的做法,從很大程度上都是在傷害自己的身體,因此,若是一個聰明人,是絕對不會這般傷害自己的,而且改寫的命運還不是關於自己的,和自己一點關聯都沒有。
阮七娘此刻的心裏除了滿滿的痛心,還有無盡的悔恨,說是要和宋玨好好相守一生,卻還是讓他一再地涉險,一再地消耗自己的精力,看他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便是自己的真正所想嗎?
阮七娘放下了手,站在一邊,不禁緩緩流下了眼淚,她背過身,不想讓宋玨瞧見自己悲傷的模樣,可是宋玨也怎會忍心看到她如此為自己悲傷呢?
宋玨睜開了眼睛,雖然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氣息卻已漸漸平穩下來,伸出手握著她的雙肩,道:“七娘,我沒事的,休息一會兒,好好調理一下自己的身體,便會很快痊愈的。七娘,別哭,我會心痛。”
阮七娘轉過身看著他眼裏的深情,更覺說不出的自責,道:“阿玨,對不起,七娘不知道命運改寫竟會讓你付出那麼多,早知如此,七娘就……”
宋玨隻是笑了笑,撫摸著她哭泣的臉頰,道:“縱然你不去提,我都會那麼做的。七娘,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的,因為我終於用秘術幫助了一個人,而不是替誰助紂為虐。我很快樂,是真的快樂,第一次忠於自己的本心,第一次用自己所會的本領做了一件好事。這份愉悅,相信你也曾感受過,那不是強求而來的快樂,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愉悅。”
阮七娘看著他臉上的笑容,那份絕對純粹、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溫和笑容,明白他確實很快樂,她的臉上也不禁多了一份笑容,道:“是啊,阿玨說得沒錯,七娘應該為阿玨感到高興的,因為阿玨終於可以為自己而活,再也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七娘想著,那種感覺或許就是自由吧。在蘭軒閣裏是沒有自由的,有的僅是任務,還有永遠都不曾停歇過的勾心鬥角。就比如七娘自己,在四大美姬之首的位置上已停留太久,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一兩個自覺本領高超的美人不服輸地來找七娘挑戰。敗了一個,又來一個,就連被廢的寧姬,還有按兵不動的麗姬,何時曾真的斷過這個念想?然而,將我推下這個位置,真的可以擁有一切嗎?隻怕不會吧。”
阮七娘有了些許的停歇,目光也越發顯得迷離,似是在回想過去的點滴回憶,道:“從前,七娘都覺得,隻要能站到最高處,冷眼俯瞰著這個世間的所有一切,擁有這個世間最至高無上的權利,便是對於死去的娘親最大的回報。可是,七娘慢慢便發覺自己錯了。娘親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如果真的貪戀那些繁華的光景,她何苦那麼執著自己的心,不願對誰妥協,也不願像府裏的其他小妾們一樣對阮老爺獻媚邀寵。她隻是極為平靜地活在阮府裏,直到阮夫人設計陷害她,她才開始為自己爭一爭,然而爭得卻不是什麼寵愛,七娘當時一直都覺得很奇怪,那個時候七娘年紀小,根本就不懂娘親為何要那麼做,相反有的時候竟會覺得娘親很懦弱。可是,那次樹林裏的驚險,卻讓七娘明白了,娘親她其實並不懦弱,她其實有絕對堅強的一麵。然而,七娘還是不明白,娘親爭的究竟是什麼?這麼多年待在蘭軒閣裏,雖然自己的地位已無人撼動,雖然自己手裏的權利也有不少,況且蘭軒閣裏的美人們也開始一點點地敬畏起了七娘。可是,每日麵對著如此多的爭鋒,心裏的倦意卻一天比一天多,也就在這個時候,七娘忽然覺得,是不是自己想錯了?或許,娘親並非想要那些虛榮,那麼,她究竟想要什麼呢?”
阮七娘說到這裏,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多,充滿柔情的眼神望著眼前的宋玨,道:“直到遇見了阿玨,七娘想著想著,忽然一個答案躍上了自己的心頭。與君朝朝暮暮,同看雲卷雲舒。執君之手,從此白首不相離,做一對讓人稱羨的神仙眷侶。娘親要的,是這個答案。她希望七娘完成的,是這個心願。七娘過去都想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自己不該那麼爭奪那些虛榮、名聲和地位,七娘該爭的應是屬於自己真正的快樂和幸福。”
宋玨知道她因為自己的緣故,已經完全想開了,想著她的這種轉變,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道:“七娘,你能這麼想,證明你已經完全放下了。其實這樣就挺好,看你之前為了任務受了那麼嚴重的傷,又為了無法完成任務而受了那麼嚴厲的懲罰。你這般受苦,我比你還難受。你在暗室裏忍受著蛇刑的折磨,而我站在外麵也忍受著心靈上的煎熬。一直都覺得,我的本領並不高,因為待在蘭軒閣的我,無法真的保護你,隻有讓你一再地涉險,一再地受傷,一再地難過。我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是那又能如何?”
他停頓了片刻,道:“經過和蕭陌離的對抗,我發現他對於秘術的掌控和熟練度比以前又精進了不少,這絕對不是偶爾練習而來的效果,而是用了諸多的時間去鑽研創造。他確實是一個天才,卻也是一個十足的惡魔。因為他的存在,蕭家因此徹底被毀。而我也相信,在他的刻意安排之下,假以時日,蘭軒閣終是會走上一條不歸路。當他真的實現了心裏所想,那麼這些無辜的美人們也就失去了利用的價值,為了不讓自己的秘密得到泄漏,也不為了以絕後患,這些表麵有著諸多光彩,實則早已是千瘡百孔的美人們,麵臨的結局隻會是一個,那便是一個個地凋零、枯萎,直到生命的終結。無聲地毀滅,無聲地結束了一切。沒有了美人們,他依舊還是蕭陌離,蘭軒閣本就是一個為了掩飾相王的計劃,而欲蓋彌彰出的一種假象。去掉了假象,他還是他,不會有任何改變,他仍然可以過他想要的生活,過得十分有滋有味。至於那些曾替他賣過命的美人們,卻早已都入了地獄、入了輪回,和他沒有任何關聯了。”
阮七娘隻覺得自己的背脊一陣發涼,這才明白自己竟做了一個極為正確的決定,幸好自己及時地離開,否則自己好不容易爭得的性命和幸福,都會離她漸漸遠去,她不想成為地獄裏的孤魂,那裏太冰冷,並不適合她,況且她還要待在自己心愛之人的身邊一輩子,她怎能去那個冰冷的地方呢?
她終是笑著,道:“所以,我們就尋一個鳥語花香的好地方,就我們兩個人,平靜美滿地過一生。那種感覺,想想也是最美的。”
這是阮七娘心裏最大的心願,也是宋玨心裏唯一的心願,和自己心愛的人共度一生,比爭奪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更為值得和愉悅。
他不禁點了點頭,握緊了她的手,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一輩子都不分開。白首不相離,做一對讓人的稱羨的神仙眷侶。”
她感受著手裏的這份暖意和溫度,還有這份來之不易的濃情和幸福,也隨之點了點頭,在心裏不禁許下了一生的諾言,白首不相離,今後的歲月裏,有他陪著自己,相守一生,恩愛到老,便是最美的風景,最美的記憶。
娘親,七娘終是完成了你的心願,溫柔的你在天上看著這甜蜜的一切,是不是會覺得很開心,很快樂?
七娘很快樂,是真的快樂,娘親,七娘終是不會再孤單下去,因為有一個人會永遠陪著七娘度過一生,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