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瑾從不覺得珩平王是個可以講理的人。
能讓他改變態度，除非另有緣由。
而很顯然，這個緣由不會是他喜聞樂見的。
他對鳳雪汐的縱容，簡直可以用寵溺來形容了。
鳳雪汐皺了皺眉，不願深談，莞爾一笑化開空氣中凝重的氣氛，“我曉得，多謝提醒。”
梆子聲敲了四下，她優雅的打了個嗬欠，有逐客之意。
瀟瑾心思通透，隻一眼便明白過來，她這是不信任他。
神色微有些黯然，“汐兒，我是為你好！”
鳳雪汐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瞥一眼門邊，“時辰不早了，明兒我還有事，想睡了。”
她逐客的姿態被視而不見，隻能訴諸語言。
瀟瑾白玉般的麵孔又是一紅，尷尬的笑：“那好，我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他起身去揉她的頭，態度中透著親昵。
毫無意外，他的手又落空了，鳳雪汐後撤一步起身相送，躲避的不著痕跡，“別忘了把院門幫我關好。”
她先行一步到了門邊，打起門簾。
冷風撲進來，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臉上細細的絨毛都豎了起來：“好冷，回去給自己煮一碗熱熱的薑茶吃了，免得染上風寒。”
聽到她關心的話，瀟瑾喜出望外，桃花眼燦亮如星，也就沒太在意她躲避的動作。
邁步走出房門，他又回頭：“你喜歡喝什麼茶？回頭我給你送來？”
他心心念念著茶的事，總覺得給她的還不夠多。
想起不翼而飛的信陽香茶，鳳雪汐的額角滑下數道黑線，然後俏皮一笑：“我不太喜歡喝茶，對果汁比較感興趣。”
她在心裏暗暗鄙視自己，啥叫昧良心？她就是了！
可她實在舍不得暴殄天物，百兩銀子一兩的信陽香茶啊，眼睛一閉一睜，就沒了。
瀟瑾笑了開來，“那我明日多給你送些果子來。”
兩人話別，瀟瑾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鳳雪汐放下門簾，才輕舒了口氣。
瀟瑾是個很溫和很恬淡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和他在一起，會讓她很壓抑。
他骨子裏的薄涼和冷酷從未針對過她，可她就是莫名的會感覺很怵，就那麼一小步的距離，卻無論如何都跨不過去。
失笑著搖了搖頭，她打斷了漫無天際的想法，打了兩桶冷水草草衝了個冷水澡，便安歇了。
次日一早，鳳雪汐收拾停當，鳳道元便使了金華過來給她傳訊，讓她準備好明日一早出發，目標——皇家獵場。
金華走後沒多久，她也出了門，直奔城外的兵工廠。
這次的凜冬祭持續半個月，她不可能半路下山，所以要先把旗下的產業都給安排好。
“打，往死裏打！”
“做什麼不好？偏要做賊？我打死你個臭要飯的！”
“敢到老子的店裏吃白食，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打他個半死，再綁去衙門受審！”
“……”
聚攏的人群中吵嚷異常，謾罵聲和棍棒敲擊的悶重聲從最裏麵傳出來。
路過的鳳雪汐一皺眉，軍人的血性驅使著腳步走了過去。
無論哪一個時代，從不缺乏看熱鬧的人，擠擠挨挨的老百姓興奮的圍成了一個圈，將案發現場給遮擋的嚴嚴實實。
鳳雪汐艱難的從人群中擠進去，便看到血腥的一幕。
四五個夥計手執棍棒毆打著一個滿身髒汙的人，泥垢遍布的衣服被抽的開花。
那個幹瘦的人披頭散發，看不清臉，經久未打理，頭發已經絞成一團，上麵沾滿了草根樹葉。
粘稠的血液自她的身上淌下來，她卻全然不顧，髒汙的雙手抓著包子拚命的往嘴裏塞。
棍棒招呼在身上，她連躲都不躲一下，悶哼一聲便又兀自吃東西。
“住手！”鳳雪汐脆喝一聲。
夥計們慣性的又打了幾下，這才收住，抬頭看過去。
先是讚歎了一聲，好一個尊貴的美少年。
素錦的薄襖，青丘的玉帶，雪白的貂領，外罩著一件雪白的披風，襯的她身量纖長。
鍾靈玉秀的眼清澈見底，膚色晶瑩如玉，墨黑的長發高高束成了馬尾。
隻是她的眼睛裏此時綻放著冷厲之色，讓人看上一眼，便覺心驚膽寒。
一個胖胖的中年人走過來，躬腰作揖，賠笑著問：“敢問小公子有什麼事？”
鳳雪汐凝目看著還在吃東西的幹瘦乞丐，英氣的眉一皺，“她吃你白食了？”
她伸手一指旁若無人的落魄乞丐。
中年人嚴肅的點了點頭，“這個臭娘們，衝到鋪子裏就搶，還打翻了籠，我一早上全白忙了。”
鳳雪汐抬眼看了下匾額，上寫著袁記包子鋪，洞開的門口籠屜落了滿地，白白胖胖的包子滾的到處都是。
她眸中厲色消退，淡笑開來，“你是掌櫃的吧？”
“正是。”中年人訕笑著點了點頭，“我也不是那不饒人的主，她要隻是搶兩個充饑，我也不會打她。小本買賣，實在經不得折騰，小公子可千萬莫把我當成那惡人。”
鳳雪汐微笑：“做生意也不容易，我懂。可她已經吃了教訓，再打下去，就要鬧出人命了。這樣，掌櫃的你看看損失了多少錢，我賠付給你。”
“哎呀，小公子真是菩薩心腸！”掌櫃的給夥計使了個眼色，笑的如朵花般，“我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這樣，我讓夥計們清算好了，給您算便宜些，也算和小公子結個善緣。”
鳳雪汐婉拒：“就按市價來算吧，你這小本買賣也不容易，更何況還要勞煩你和夥計收拾，耽誤了不少事。掌櫃若是慈心，就別將她送官了，也是可憐人。”
掌櫃精明的眼轉了轉，馬上燦笑：“小公子都說到這兒了，我又怎能不應？罷了罷了，算是我日行一善，仿效公子了。這事就這麼算了吧。”
皇城之中，非富即貴，看起來可能是個不起眼的人，說不定就是哪個達官顯貴，所以他並不敢過分得罪。
左右一個乞丐而已，損失已經有人包賠了，他自然不想再多生事端，所以很爽快的應了下來。
從頭至尾，那個乞丐都像沒事人一樣，鮮血流了滿地都沒吭一聲，也沒向鳳雪汐道謝，就隻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