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府北角，一間獨門獨戶的小院內，冷風肆虐著門窗，“劈啦”作響。
屋裏寒氣瘮人，黑暗的空間裏，一張慘白帶血的臉，沒有瞳孔的眼睛，滲著血跡的牙縫，忽然撲向了翠音。
翠音尖叫著想要逃躥，可她驀然發現身子酸麻，連動根手指都困難，她怕的發根都豎了起來。
恐懼的雙眸死死盯著那已然挨近的血色獠牙，肝膽俱裂的大吼：“九姨娘，奴婢願意到老爺麵前去揭發大夫人，替九姨娘報仇，求您饒了我吧。”
鋒利的牙齒仿佛已經刺進了她的脖子，濃鬱的腥澀味衝擊著她的嗅覺，讓她胃裏一陣翻攪，險些吐出來。
黑影頓住，那雙沒有焦距的眸子眯了眯，忽然憑空消失在原地。
“記住你說的話，若是做不到，本夫人要你全家都為我陪葬，哈哈哈…”
尖利刺耳的笑聲回蕩在小院上空，陰惻惻的。
“啊…鬼，鬼啊！”夜半出恭的婆子看到披頭散發的一張臉飄浮在半空，尖叫一聲，便倆眼一翻嚇昏了過去。
婆娑樹影中飄飄悠悠著一道黑影，瘮然的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漸漸飄向了秋桐院的方向。
清越婉轉的秦揚小曲被風聲帶到了鳳府的每一個角落，那聲音無孔不入，叫醒了沉睡中的每一個人。
“唱的真好聽！”溫潤中帶著一絲驚喜的讚歎。
一張銀質麵具，在月華的反射下散發著幽冷的光芒，麵具下的眼漾著深暖的光，兩分促狹七分欣賞一分憐愛。
黑影聞聲停下飄忽的身影，惡作劇般忽然轉過頭，下頜上一顆散發幽華的夜明珠，照亮了她的臉。
吐著鮮紅的舌，瞪著無瞳的眼，眼耳口鼻下皆有觸目驚心的豔紅，蜿蜒著爬滿了死白的一張臉。
麵具男子在她猛回頭的瞬間瞳孔劇烈收縮了兩下，然後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漫步走過來。
“怎麼這麼淘氣？幸而本皇子藝高人膽大，換作旁人，怕是要被你嚇厥過去了！”
黑影見沒嚇住他，也就收了作亂的鬼臉，“噗嗤”一聲笑出來，“膽是夠肥的，換作是我，突然看到這一張鬼氣森森的臉怕也要嚇的生活不能自理。”
她的聲音嬌脆，酥軟中又帶著那麼一絲慵懶，格外好聽。
男人摘下麵具，露出那張顛倒眾生的臉龐，寵愛的揉了揉她的頭，“你半夜三更不睡覺，畫成這樣跑出來做什麼？”
手上黏膩膩的，他一皺眉，翻過手掌看了下，掌心腥紅一片。
湊到鼻尖處聞了聞，他失笑：“虧你想得出來，上好的彩蝶軒胭脂，就這麼被你給糟蹋了。”
“你也知道半夜三更了？大晚上不睡覺，怎麼又溜達到鳳府來了？你夢遊啊？”黑影翻他一個白眼，抬起袖子擦拭著臉上厚重的胭脂水粉。
紅白的粉牆破開了一角，凝脂般的肌膚漸漸露出了本色。
男子輕勾起唇，上前一步掏出一方幹淨的絲帕幫她一起卸妝，“是魂牽夢縈，本皇子的魂，被鳳府漂亮的女鬼給勾走了。”
冬日的冷風，吹不散這脈脈溫情，男人眼光如水的望著她，溫柔的溺人。
黑影眉頭一蹙，側開臉避過他的碰觸，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酸不酸？”
男子麵色一赧，很快又恢複正常，見她頭發在冷風中被凍成了綹狀，忙解下雪白的狐氅披在她身上，體貼的拉起了帽子給她戴好。
他看了一眼幽長的甬路，強而有力的手臂困住她的肩膀向前走去。
“先回重雲院，頭發都被凍住了，你也不怕著涼。”他擔憂的語氣中帶著淺責。
黑影…不對，此刻是白影，一聳肩膀擺脫他的大手，悄悄與他拉開些距離並行。
五指攏了攏肩上的狐氅，她乖戾一笑：“生在你們這個時代，真是可憐了狐狸，這一個冬日，不知要了多少狐命，可憐啊…”
男人一怔，狐疑的看向她，“我們這個時代？”
黑影眼神一閃，既而笑道：“嘿，不就是你們這些權貴的時代嗎？那日霓裳院遊園，我見那些貴子千金幾乎人手一件，這得死多少隻狐狸啊。”
男人疑慮頓消，失笑道：“弱肉強食，本就是天地規則，沒有可憐不可憐，隻有強大與弱小。”
他冷血到骨子裏的話讓少女身軀一震，幹笑了一聲，“也許你說的有道理。”
兩人相攜走進重雲院，旁若無人的進了房，這兩位不是別人，正是三皇子瀟瑾和鳳雪汐。
進了花廳，鳳雪汐將他的狐氅還回去，倒一杯溫水遞給他，“先喝杯水暖暖身，我去洗把臉。”
瀟瑾接過水淺飲了一口，淡笑，“我其實隻是擔心你，過來看你好不好，皇叔他…”
入喉的水沒有味道，他微微一怔，話峰一轉，“不是送了信陽香茶過來，不合口味嗎？”
鳳雪汐正在淨麵，聞言失笑道：“現在看到了，我很好，還能裝鬼嚇人，是不是讓你大開眼界？”
瀟瑾唇角輕抽，輕揉了下太陽穴，笑著斥：“何止開了眼界，還差點嚇得本皇子魂歸離恨天。”
鳳雪汐白他一眼，取過擦臉的帕子浸幹水跡，“堂堂天香樓的大當家，膽子那麼小，說出去誰信？”
她取出一麵小銅鏡照了下，見臉上再無胭脂水粉的痕跡，微微一笑。
這古代純天然的東西確實好用，塗了那麼多在臉上，沒有任何刺激作用，臉蛋兒一如既往的光滑。
“誰說大當家就不能膽小？汐兒，你別把我看的那麼強，其實我也有懦弱的時候。”瀟瑾的眼忽然就黯淡下來，語氣中帶著自嘲。
“是人就有弱點！”鳳雪汐收了小銅鏡，走至桌旁坐下，給自己也倒了杯水，“人無完人，無懈可擊是屬於神的，而不是人。”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在皇叔為難你的時候，甩手走掉，甚至沒考慮過，你如何去應對盛怒的皇叔？”瀟瑾喉頭哽了下，很難受。
愧疚和自責就那麼赤裸裸的在他的眼底縈繞，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