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大帥要去休息,葉赫少珣先回去了。葉赫少薇悄悄對武田說:“待會兒到我那邊去,有話跟你說。”武田點點頭先走了。她還要在二夫人那裏多待會說些母女間的私房話。李媽進來說“六少回來了”,葉赫少薇道:“六哥去哪裏了?晚飯都不回來吃。”葉赫少瑒剛在外麵接洽了一些事情回來,就說:“那可對不住,我不知道你今天等我吃飯呢。不是病了嗎?好些沒?”說著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葉赫少薇把頭一偏,說:“我又不是小孩子。”葉赫少瑒笑著在她身邊坐下,二夫人問他吃晚飯沒有,說“在外麵吃的”,又對葉赫少薇說:“好了好了,瞧我給你買了蜜餞梅子。”公文包裏麵用紙袋裝好,拿出來遞給她,葉赫少薇甜甜一笑“還是六哥疼我。”
葉赫少瑒坐了會兒就要上樓休息。葉赫少薇忙把他叫住說:“哥哥,等會兒,我有話要跟你說。”葉赫少瑒皺了皺眉:“一定要現在說嘛?”二夫人也說:“好了,讓你六哥休息去吧,有話明天再說。”葉赫少薇想到前幾天在公園跟武田的一起分析的事,現在說隻怕都晚了哪裏還等到明天,便撒嬌道:“不嘛,我就要現在跟哥哥說。”葉赫少瑒點點頭先上去換衣服,二夫人笑道:“好了好了,有話說去吧,看你那嬌模樣。”
葉赫少瑒換好衣服下來,二夫人已經上去跟大小姐聊天了,留出空地給他們兩個單獨說話。小客廳裏點著茉莉香,進來就能聞到一股清幽的味道,像是瞬間步入花徑。
葉赫少薇坐在沙發上看女傭送茶水點心進來,及至都擺放好了,仍舊不發一言。葉赫少瑒與她相對而坐,許久不見她說話,大概也猜到七八分,知道她是要說點不希望讓人聽見的事,又或許在心裏組織語言?
“好了,到底什麼事?”他有點累了,明天還要出去一趟。
葉赫少薇道:“六哥你還記得小的時候爸爸要二哥把我們送去日本,二哥說要帶你去德國,結果你都哭了?”
她突然說到小時候的事讓葉赫少瑒有點措手不及,實在沒準備到關與這方麵的對答。他在正經的時候把一切都當作外交事宜來處理,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要深思熟慮。提到小時候,他也有許多感觸,幼年時的漂泊在外讓他學會了獨立堅強,同時也是一種虛偽的脆弱。隻有不斷增強自身實力來保護自己,這樣才能讓自己心安。靠著長長的歎氣一聲,說:“我們的出生、我們的家庭,以及我們的成長環境注定了不可能留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這一點,我是早就明白了。都說‘人唯一不能選擇的是自己的出生與父母’,這句話竟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是對是錯。我們都有自己的奮鬥目標,連媽咪不是也一直小心謹慎嗎?或許我們從來不缺錢,不知道窮人的窘迫與淒慘,但是我們也從沒感到過溫暖和愛。這些對我們來說真的都隻是妄想而已。”葉赫少薇道:“可不是嗎,以前每次上街都希望有人可以牽我的手而不是恭恭敬敬的走在我的後麵;‘媽咪’這個名詞對我們來說始終都隻是一個符號吧。”主動提到以前不過是希望借此打開話題可以好好的談下去,沒想到葉赫少瑒的一番話倒讓她也傷感了,想到過去十多年都在異鄉,連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裏是家了。
葉赫少瑒道:“上次回來的時候看到媽其實我挺意外的。”記憶裏麵從來都沒有如此鮮活具體的形象,母親就像印在心上的一張照片,隨時都在想起,真的見到的時候又覺得陌生。葉赫少薇道:“是嗎,我還好。”
“媽喜歡你”
葉赫少瑒口中的“喜歡”再不是單純的愛憐,更多了偏愛的味道。的確二夫人偏愛她要多一些,無可置疑她回來以後所有都是以她為中心了。
葉赫少薇極力想辯白什麼,或者說“並不是這樣”。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她也猜到是這種結果,索性連話都不說了。她想:就到此結束好了。葉赫家的人從來沒有真正快樂過,何必還要再拉一個人下水?得到的越多隻能證明他們失去的越多,她自己又何曾真的快樂過?
“珈珈”葉赫少瑒提示性的輕聲喚她“怎麼了?還有什麼想跟哥哥說?”經驗告訴他她絕不僅僅想要跟他一起回憶童年這麼簡單,真正的話題應該在回憶完以後她那番推己及人的話。
葉赫少薇出人意料的起身離開,柔聲說:“哥哥你休息吧,不打攪你了。”眼神中的純澈讓葉赫少瑒認為是自己判斷錯誤,並且在心裏狠狠的斥責了自己一句——她沒有別的意思,都是他多想了。居然多疑到連自己的妹妹也要懷疑。
“珈珈”他叫她,葉赫少薇回身一笑,明豔澄澈。
“晚安”
“好”
轉身出去,慢慢的挪動步子,不是她沒有達到預想效果而難過,隻是想明白看清楚了,她做到她能做的,這點也足夠了。
門口碰到二爺,像是一早就等在那裏的。“二哥”她叫,葉赫少琦笑著進去,隨口問“老六是在裏麵吧?”問的是她,沒等答已經進去了。
葉赫少瑒還沒走,見他來了笑著問好。葉赫少琦問:“七丫頭又跟你說什麼?瞧她一臉開心的。”葉赫少瑒心裏奇怪她怎麼會笑,嘴上回答:“沒說什麼,開玩笑呢剛才。”
葉赫少琦在他對麵坐下,正坐在剛才葉赫少薇的座位上。兄妹兩個像約好似的都有話想說,又都挑在同一個時間。隻是沒有葉赫少薇那樣容易心軟,葉赫少琦早計劃好的要扶持自己兄弟掌權,不管他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他認定的事情沒人能改變。
葉赫少瑒慢慢點頭,優雅的為自己注滿咖啡,隻在杯中攪拌,銀勺子碰觸白瓷杯發出清脆的聲音。嘴角溫婉一笑,他說:“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隻是外交部長的職務並不是我們想要就能得到的,畢竟現在什麼都要講求民主、平等不是嗎?在香港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是,不是也參加了外交會議,我的意見不是也被采納了不是嗎?”葉赫少琦笑道:“話雖如此,隻是你剛回來還沒了解到形勢。你在香港時雖沒有職務,可是誰都知道你是葉赫大帥的兒子、財政部長的弟弟。何況你本身就是留學德國,東學鍍銀西學鍍金,這麼好的學曆擺在那裏誰不買帳呢?!”
葉赫少瑒道:“既然這樣,那我繼續用留學鍍金的身份不也一樣可以在外交場上立足嗎?擔著外交部長的虛名又有多大用處呢?”葉赫少琦道:“你這是什麼話?”葉赫少瑒道:“什麼話?實話呀。財政部長真當我不知道,現在所謂的各部部長都被你們幾個內閣轄製著,你們已經有了傀儡,何苦再把我扯進來。”葉赫少琦道:“你是我親弟弟,我就是害別人也不能害你呀,別說現在家裏麵爸媽在知道了饒不了我,就是爸媽不在了,我們兄妹四個也是最親的不是?少瑒、威廉,當初是我帶你到德國去的,那麼多年我們倆相依為命,二哥對你怎麼樣你還不明白嗎?”葉赫少瑒道:“我並沒有質疑過我們兄弟間的感情,隻是我不想像外麵說的那樣靠家裏麵的關係才有了一切。”
葉赫少琦臉上掛不住,那話像是在說他。雖然他也是留洋幾年真真正正的憑著自己的本事才有今天的位置,但是不可置疑葉赫家的名氣與勢力的確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葉赫少瑒道:“其實不管今天你跟我說什麼,外交部長競選我都會去,既然有實力我為什麼要放棄機會呢?隻是無論成功與否我都不願意受到家裏甚至於財政內閣的約束,可以嗎,財政部長?”
葉赫少琦沒料到自己精心計劃的一場勸說會變成自導自演的鬧劇,葉赫少瑒的話雖然刺耳,但是他同意競選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連帶他剛才的不愉快也暫時掩埋了。起身離開,臨走葉赫少琦仍不忘囑咐他:“我們是兄弟,你的事,我怎麼會不管呢?”
武田隻有半個月出差公休假,八月底返回上海,即便回去也是空閑,但是不能再留在葉赫。軍部各級外出公幹都有一定的時間限製,僅是遊說議和一星期足夠了,半個月不是很久,自己也要懂得分寸才是。
葉赫少薇送他去坐火車,路上有說有笑的整個車廂裏都是她的笑聲,突然傷感起來。蚌殼裏的珍珠?雪山上的冰峰,越是尖利越怕受到撞擊。小心翼翼的保護自己的羽毛,到底還是掉落了。一切都有著原本屬於它的自然規律,難以扭轉。到車站還早。坐在裏麵看周圍人流變換,親人間難分難舍依依惜別,兩個人都不說話,各自在心裏想著什麼。時間仿佛也凝固了,隔一會兒看表居然才過五分鍾。越是這種情況越難受,白色玻璃將人禁錮在狹小的空間裏,周圍的聲音被弱化得幾乎微弱,這樣就與世隔絕了?搖下窗戶,還是熱。地麵都被曬得慘白發亮,地上的塵土隨著人流飛起,到半空又慢慢落下,空氣裏流竄著幾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的臭味,簡直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