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兵車行 137 死生以虛誕(5)

可能是出於自己之前對女兒蘇念沒有充分的關心和愛護的原因,倪清嘉對這個一直和娘親兩地相隔的宮羿十分同情,也是到心坎裏的疼愛。

楚玉琰不止一次的在倪清嘉麵前提過,宮羿不是個簡單的孩子,心機重,野心大,倪清嘉卻不以為然。

她認為宮羿自小沒有母親的疼愛,凡事也沒有母親的庇佑,他隻能讓自己強大起來,才能不受欺負,不忽略。至於他的心機,那隻能說明這個還是很聰明。

自從進了恭親王府,倪清嘉便沒在出過王府大門半步,平時也隻有宮羿陪他四處晃悠。

一開始,宮羿對她很疏離,禮數敬語一點也不少,這一點令她既同情又無奈,還好過幾天宮羿的態度好了點,可是說的話卻比以前更少了。

倪清嘉很理解他,畢竟,剛失而複得的母親,隻知近在眼前,卻不知道她到底在什麼地方,日日期盼,最後的結果隻是失望失望再失望。

如此她一問他便一答的相處方式並沒有讓倪清嘉對這個孩子失去信心,反而更放在心裏,更甚者,她後來還知道這宮羿的母親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吳淑景,那一日邱辭交出兵權後,含笑相扶的女子。

這一日倪清嘉在睡夢中被宮羿吵醒,倪清嘉睜開眼看見他一襲小儒衫站在她床邊不由一愣,這孩子平時不苟言笑,也不多言語,今日倒是熱情起來了。

“羿兒今天怎麼這麼早?”倪清嘉坐起來看著宮羿的臉,表情依然是平靜的。

宮羿微微勾了唇角,笑容很淺,但很真。“姨姨整天呆在這亦連院裏,應當是無聊的,羿兒來陪姨姨出去走走!”

倪清嘉掀被起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我看是你覺得無聊了吧?怎麼,你娘親回來了?”

她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心情如此好。

宮羿沒搖頭也沒點頭,走了兩小步靠在倪清嘉身邊,並拉著她的手道:“娘親心裏沒有羿兒,大概是不會回來的,不過我昨晚見到二哥了,他跟我問起你,說你是邱將軍的妻子對麼?”

倪清嘉一愣,邱將軍的妻子?如果大家都是這樣理解的話,是表示楚玉琰根本沒打算將她是楚奕之妻的事情公布出來,還是這件事情本就是個烏龍?

倪清嘉低頭看著宮羿。“他……還說了什麼?”

宮羿回道:“他很奇怪王爺哥哥為什麼不將姨姨送往前線,也好讓戰爭結束,不然一直這樣那太技戰術,也不是辦法,無聊的緊!”

倪清嘉皺了眉,這也正是她奇怪的地方,楚玉琰的軍隊現在需要的是速戰速決,而不隻是讓邱辭和風清有估計而導致雙方一直僵持下去。

倪清嘉滿臉心思的在案旁坐下。“那麼……羿兒是怎麼回答的?”

宮羿也連忙跑過去坐在他對麵,看了倪清嘉幾眼,注意力就被桌上的甜點帶走了注意力。

倪清嘉一笑,伸手將高點推到他麵前,笑道:“羿兒不必跟姨姨客氣!”

宮羿也抬頭對她一笑,沒有任何害羞或者尷尬。“我說,我也不知道!”

倪清嘉一愣,然後才想起他在回答她的問題,不由伸手敲宮羿的小腦袋。“你呀!”

宮羿一心吃著糕點,無暇理她。

倪清嘉看著他吃的開心,心裏也跟著高興,隻是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皺眉,宮羿終究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有些事情問他也是白問,隻是楚玉琰城府極深,一直留她在王府,恐怕沒什麼好事。

“羿兒,姨姨想離開王府,你能幫助姨姨麼?”想法猶如神來之筆,倪清嘉突說話,聲音且大,嚇宮羿一跳,嘴裏塞著半截糕點愣愣的看著倪清嘉。

倪清嘉一笑,先點頭致歉,又忙不迭的倒上水送到他麵前,接著道:“這琰兒雖然總是說你不是個好孩子不是什麼簡單的孩子這類的話,但姨姨也看的出來,在你幾個兄弟中,琰兒最疼的便是你,平時由著你性子也就罷了,還總是幫助你對付你那些哥哥弟弟,所以姨姨覺得……”倪清嘉話沒說完,宮羿便給了回答。“既然姨姨知道哥哥最疼羿兒,羿兒又怎麼會做對不起哥哥的事呢?”

倪清嘉怔了怔,怎麼給自己設了道陷阱?

話還沒有說到底就遭到了拒絕,令倪清嘉一時有些失落感,但抬眼看看對方不過是個幾歲的小奶娃子,又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這便是他點名讓你來亦連院陪我的原因,本質上他應該是希望你放我走的!”

已經放棄對糕點的攻擊開始研究倪清嘉的宮羿,聽完倪清嘉的話,不斷的伸手抓頭,一般還滿是不解的問道:“可是哥哥沒跟羿兒說過呀?”

倪清嘉一愣。“那你哥哥跟你說什麼了?”

宮羿如實回道:“哥哥說娘親這段時間不會回來,無趣的時候就來找姨姨你玩,跟娘親是一樣的!”

倪清嘉整個頭皮發麻,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這楚玉琰和宮羿似乎有一個同樣的地方,就是他們都有些欠缺母愛。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楚玉琰才對宮羿如此縱容。

倪清嘉單手按著太陽穴,也不再看宮羿。“然後呢?”

宮羿突然一笑,下了凳子跑到倪清嘉腿邊,蹭著爬上倪清嘉的腿上。“姨姨真得很像娘親!”

進王府半個月了,倪清嘉第一次覺得心裏落差很大,她一心想著給宮羿親自般的疼愛,卻不知人家日日來找她,為的就是尋找一絲母愛的感覺。

雖然如今看來,這是一個雙贏的買賣,她讓這個孩子對他有了依賴,同時她也真的學到了怎樣去做好一個母親,但是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心裏就是感覺怪怪的。

見倪清嘉許久不說話,宮羿以為她生氣了,便也不安慰,轉過頭來麵對著倪清嘉撅了嘴。

倪清嘉一時間不明所以。“這又是怎麼了?”

宮羿道:“姨姨不喜歡羿兒麼?”

倪清嘉頓覺的滿頭大汗,拍著他的肩膀道:“怎麼會呢?”

宮羿道:“姨姨不覺得哥哥做的很過分麼?”

倪清嘉有些著急,並未聽清他的話。“不覺得!”

宮羿表情瞬間變化。“我這就去告訴哥哥!”

倪清嘉一時愣了,忙抓住他的衣袖,呼吸有些急促道:“既然羿兒覺得我像娘,又為何不願告訴娘親怎樣離開王府呢?姨姨可以去幫你找娘親呀?”

這個理由應該夠充分了吧!宮羿停止了掙紮,抬頭看倪清嘉,抓著頭不太想清楚的樣子。“姨姨說的有道理!”

倪清嘉一笑,有點奸計得逞的感覺。“那麼你便告訴姨姨怎麼走,然後再去找你王爺哥哥!”

“可是羿兒不想姨姨走!”

倪清嘉有種站起來哈哈大笑一陣的感覺,這小子平時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今天難得表現出如此童真的表情,真是有點難以置信呐!

可再想想,孩子就是孩子,不過是幾年的認知,很多東西他都不知道的。

“姨姨沒說要走呀,姨姨的意思是你去和你王爺哥哥說說,然後我們一起去找你娘親,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沒人知道這親王府裏還住著人,你和你王爺哥哥商量完之後,我們晚上再走!”

宮羿的臉色突然有了很大的變化,沒有絲毫笑容,也沒有半分的疑惑。

倪清嘉一時心裏竟有些過意不去的感覺,這孩子聰明的很,唬他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就算是唬過去了,今後她又該怎麼麵對他呢?

“這個院子後麵便有一道門,王府裏下人們進出也都從那裏,出門後往右走一段路有一個馬廄,王爺哥哥曾說過,從馬廄往北一直走,便能到達城門口!”宮羿表情深沉道。

倪清嘉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沒有過多的高興,反而有些奇怪:往北?為什麼她覺得應該是往南呢?

“可是,姨姨,現在天元城裏到處都是珠月的兵馬,我怕……我擔心……”倪清嘉琢磨不定的時候,宮羿又開口表示怯意。

倪清嘉歎了口氣道:“羿兒的擔心不無道理,大家能在珠月軍隊的眼皮子底下在王府生活已是不易,我們實在不應該去冒這個險,如今,羿兒既然覺得我很想母親,就暫且當我是母親好了,反正等過些天羿兒的娘親就會回來的!”

宮羿沒答話,看了她一會兒!

倪清嘉一頓了許久,有種語塞的感覺,當她是娘親?要是這個位置這麼好代替,他早就不會心心念念的想著他的親生母親了!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和小孩子對話不容易,因為你永遠能想不到他心裏想的是什麼,何況眼前這個並不是一般的孩子。

他莫名其妙的一個微笑後麵隱藏著的就是一場算計,宮玥膝下有六子,名揚天下者是宮裔,但論智謀才華,數年之後,宮羿必不在他二哥之下,況且這中間還有一個對宮羿十分重視的楚玉琰。

宮羿先跳下倪清嘉的腿,臉上掛著笑,但不是很自然,是一種很失望的感覺,倪清嘉完全理解,他的母親對他來說,確實很重要。

“好的,不說了,姨姨,大哥生病了,我們去看看他吧!”

倪清嘉一愣,小胖子生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