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兵車行 116 經歲競遷延(2)

最後一道雲霞在天邊掙紮許久,終還是被暮色覆蓋,長空萬裏,隻剩黑暗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無光,無聲,死一般的寂靜!

清嘉覺得,她或許是真的死了,如此家破人亡,對她來說唯一的期望的,不過就是自己也跟著死,然後在地獄裏,一家團聚。

想到此,她不禁想到孩子,那個極無辜的孩子。

黑暗中,清嘉輕撫自己的下腹,又在一陣寒風掠過時,瑟瑟發抖,終還是活著麼?否則又怎還會這麼清楚的感覺到這刺骨寒風?

不自覺的收緊自己的身體,起步往前走,她總是這樣的,寧願漫無目的遊蕩,也絕不會在原地停留。

或者,她當初若不是如此這般的堅持,今日腹中之子,可能就不姓楚,更甚者,她和楚奕根本就扯不上半點關係。

又是一陣凜冽寒風,清嘉抬頭,隻覺眼前一亮,忙閉眼,又睜開,方才看清眼前多了一道光柱,泛著淡淡的白光,模糊而美好。

她微微上前,很想接近,又有些害怕。

“十七,你去哪?”

身後忽而有人呼喚,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猛然回頭,看到邱辭一身青衫,長身而立,默默然看著她。“我……”

話未出口,眼前人已消失,忙跑過去,渾身一抖,猛然驚醒,原來,都是一場夢。

窗外雨潺潺,輕打著樹葉,沙沙作響。

俯身再看自己,小腹並不是夢中的那樣平坦,身上蓋著薄被,幾乎沒有起不到任何禦寒的作用,輕輕掀開,起身走到窗前,腦中不斷重複的是夢醒的那瞬間,邱辭的身影。

是不是沒有他的出現,她就不會醒來?

清眉微微蹙,忽聞遠處一陣喧鬧,循聲看去,隻見一群白衣女子,翩然往她的住所走過來,清嘉一時有些發慌,沒想到除了風清,酷愛純白的還大有人在。

“夫人總算醒了!”人未到,聲先到,聽到如此熟悉的聲音,清嘉本該高興,整個人卻十分木訥,有些緊張。

微微垂首。“見過羽妃娘娘!”

羽翎君一笑,越過清嘉,在前席坐下,略帶自嘲道:“羽妃?長公主可是折煞我了!”

羽翎君對風清用情極深,因而對她倪清嘉也是禮讓有佳,從不曾像現在這樣,言語帶刺。

清嘉未作聲,側眼看了看,隨羽翎君一起的幾個白衣女子,她們個個身材蹁躚,姿容絕妙,是否羽翎君不曾得風清疼寵,因愛生恨?

目光掃視那瞬,白衣女子中,有一人對她展顏輕笑,此女容顏姣好,膚若凝脂。

清嘉愣了一下,方才想起此人不就是那個當初同她一起嫁給邱辭的十九夫人吳淑景麼?這個世界當真是小,時隔數年,她們竟然再次相遇了。

歲月也果然滄桑,當初這個為爭寵而鋒芒畢露的小女孩,如今已經經過時間的洗禮,變得成熟內斂,溫婉動人。

二人相視一笑,側目,不再有任何的視線交彙,羽翎君冷冷笑。“看來長公主休息的甚好,我是白擔心了呢!”

清嘉心下一滯,羽翎君這是在提醒她,家破人亡,她倪清嘉不該活的如此安穩。

清嘉微微低頭。“多謝掛懷!”

羽翎君沒一皺,本來最佩服她的淡定,此時卻是滿滿的厭惡,因為像極風清,討厭他們一絲一毫的相似。

隨便掃了眼清嘉休息的地方,不由的冷笑。“既然休息好了,晚上便啟程回京吧,皇後娘娘也該著急了!”

清嘉怔了怔,珠月皇帝,也就是風清尚未立後,那麼羽翎君口中的皇後又是誰?

愣神之際,便有一名白衣女子上前,抱拳對羽翎君道:“京城近來天氣不甚好,晚上雨恐是要越下越大,羽大人還是吩咐下去,即刻啟程吧,娘娘那邊自會派人接應!”

“即……即刻?”

清嘉瞬間在羽翎君眼中看到一絲慌亂,從一開始都是趾高氣揚的她,為什麼會慌亂?

不由自主的看向吳淑景,正好她也在看著自己,星眸點點,咋看是嘴角含笑,淡笑中帶著些許幸災樂禍。

細看來卻也不盡如此,眉眼含情,竟是深深的惋惜。

“要帶我去哪?”即使腦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她還是忍不住去問,縱然,她並不是軟弱無能之人,卻怎麼也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打擊。

她是不想活的,可她偏偏活著。

說是沒有勇氣,可是僅是邱辭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她便義無反顧。

她的人生,本該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卻因一個邱辭,一個倪霞袖弄的風生水起,永無寧日。

原本,她該和楚奕相濡以沫,原本,她該作為相府小姐,為相府犧牲一切……

可是可是,她愛上的是邱辭,整個相府也是因她而破滅。

多少次,多少人,用她來牽製邱辭,用她來威脅風清,用她來逼迫楚奕。

這些人,都是她珍惜的人,卻也是她最對不起的人。

人道是人生匆匆,轉瞬即逝,可為何她的人生漫長無奈,坎坷不堪。

那白衣女子勾唇一笑。“五小姐可還記得當初和你一同出嫁的將軍府十七夫人?”

雖然是預料中事,清嘉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如此,爾等口中的皇後娘娘,便是我那二姐,倪霞袖!”

羽翎君笑起來。

“唯恐你忘記了你那個姐姐,這不,她拍了她的得意門下來請你進宮,也不知你會不會對此感到羞愧不安!”

羽翎君的笑容極燦爛,極刺眼。

清嘉有些扼腕,她比誰都清楚,風清並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冷漠無情。

他的心是熾熱的,可是羽翎君堅持不下去,她放棄了。

“望今日一事,你不會後悔!”

清嘉看著她,輕輕的說。

吳淑景微微皺眉,轉身走開,其餘人也隨之離開。

清嘉欲跟著走,卻被羽翎君一把抓住。“你什麼意思?”

清嘉看著他,不語。

她又道:“你以為所有的人都是邱辭麼?能夠容忍自自己最愛的人和別人雙宿雙棲麼?我隻是一個女人,經不起那樣的等待,那樣的博弈!”

羽翎君真的很了解她,知道用邱辭來震撼她,可是信仰就是信仰,沒那麼容易改變。“風清哥哥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