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血,是金色的。
直到喪期快進入出殯這個緊要關節,沈兮還沒想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些天她守孝靈前,除開偶爾相幫些瑣事,其它時間全都在想這句。
人的血,怎麼可能是金色呢?
會不會老太太彌留之際糊塗囈語?
假如不是囈語,難不成……
老九的生母是何方妖怪?
說到妖怪,沈兮不免想起上回出現的那團巨大黑霧。
但作為接受過科學教育的人,她又實在不太相信妖魔鬼怪的存在。
每回想到這,嚴謹的她又不免詰問自己:
妖魔鬼怪如果聽起來奇詭縹緲,那自己的重生異世呢?
因此,每每想到此處,思維就會進入一個死胡同,攪得腦海一片狼藉。
大概是怎麼也想不通,她越來越想念已開始踏上歸程的司不遇。
若他當時也在,至少也有個人能和自己商議啊!
隻可惜,西北至京城路途遙遠,他大概隻趕得及回來送殯。
和尚們念經超度的聲音,在殿內盤旋。
跪在蒲團上的沈兮,聽得昏昏欲睡。
這實在怪不得她,因為自從老祖宗崩,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少頃,今日念經結束。
起身時,她被司莫愁故意伸出的繡花鞋差點絆倒,幸虧司莫憂在旁邊扶了一記。
眼看司莫憂要發作,她忙拉住,壓低聲音勸:
“算了。”
司莫愁對自己的怨念不是一兩日,尤其在竇皇後死後。
隻不過,從前的她對沈兮還隻是單純不喜,在逐漸聽到那些傳聞,說什麼永國公府對她如何如何,竇氏滿族奉她為掌權人,那份不喜直接演變成羨慕嫉妒恨!很容易猜到她這心理,沈兮看在竇皇後的麵子上,不打算計較。
反正,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掀不起什麼風浪。
之前她還聽司不羈說過,朝中有老臣上書,說周國騎牆之勢難看,且毫無信譽,作為姻親聯盟,卻還反反複複試探甚至鬧小動作,倒不如派使臣出使晉國,重新和晉國結盟。
晉國地廣人多,這些不太參與紛爭,國力日漸增強,其實可以送一名公主過去聯姻。
公主的人選,大臣們推薦司莫愁——
她乃故慧貞皇後嫡女,身份尊貴,能彰顯誠意。
此事,司莫愁大概知情,找機會出宮去了永國公府。
她和司楠庭還是有本質區別,永國公和竇國舅見了,答應假如文帝真有此意,必勸阻。
後來,他們父子還將此事特意告知沈兮,希望沈兮能夠同意這一決定。
對此,沈兮直接回複:
你們決定即可。
她不喜歡司莫愁這個人,但她體內終歸留著竇皇後的血……
她的息事寧人,落在公主眼裏,是理虧心虛。
趾高氣昂橫過去,司莫愁冷淡張嘴:
“對不起啊,沒看見咱們大宋皇族第一紅人過來呢。”
“正常。”不計較不代表還要吃她的陰陽怪氣,沈兮似笑非笑懟回去:
“畢竟公主的眼睛,是長在頭頂的。”
“你……”
一句話堵得嗓子眼像被塞了許多破棉絮,司莫愁刀子般的眼神狠狠投過去,又妒又陰的問:
“母後仙逝前,你假惺惺陪在她身旁,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好處!如今,皇祖母崩逝,你又眼巴巴陪著,怎麼樣,是不是又得了許多旁人不知的好處?”
“哎呀,這是哪裏飄來的酸味兒呢?”司莫憂抬頭望天。
“什麼酸味兒?”
都是純白孝裙,司莫愁對看起來清麗有加的司莫憂一並也厭惡上。
從前母後還在時,寧妃和一雙兒女在自己麵前算什麼東西?
如今居然輪到她嘲諷自己!
她氣道,“你這個傻的!沈兮畢竟是個外人,她奪走的可都是我們司氏皇朝的好處!”
“……”
司莫憂對她的想法也是深感佩服,“皇姐,沈兮怎麼就是外人呢?她明明……”
“哼,媳婦兒都是外人!”
“嘖嘖,真希望你以後生不出兒子,否則你以後的媳婦兒可有得受呢。
”搖搖頭,沈兮拉起司莫憂,意態閑適的丟下一句,“另外,多謝公主提醒。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實陪著逝者走過最後一段人生,在未來也會成為一種不錯的職業。看來,可以考慮讓周謙開拓又一門新生意。”
她後麵說的什麼,司莫愁完全聽不懂。
但被她第一句話氣得直跳腳!
她陰狠尖刻看著兩道白影離去,暗暗下定決心:
沈兮!
你心機深重奪走母後本應留給我的東西,我發誓,絕不讓你好過!
且說窩在夏州郊外的鳳錦之,在將魘蟲送入厲挽坤體內後,度過了小心翼翼的頭三天。
這三天,她親自形影不離的照顧厲挽坤,引得知菊和知竹時不時冒出拈酸吃醋的話。
三天之後,果如黑霧所說,厲挽坤形同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
自己說什麼,他就會做什麼——
聽話極了!
當夜,黑霧依約前來。
看到成果,他非常滿意,告訴鳳錦之可以著實打探司不遇返京的消息。
鳳錦之興奮極了,再看到知蘭知竹試圖勾搭厲挽坤時,毫不猶豫在晚膳中送了兩人一份五彩斑斕。
知梅和知蘭被她突然出手嚇得膽戰心驚,伺候越發賣力。
之後,知梅打探到京中老祖宗崩逝,司不遇將趕回京城送她最後一程。
丟了幾包逍遙散給鳳霖,鳳錦之領著她們和厲挽坤入城——
上回司不遇在夏州被截殺,夏州府尹一直擔驚受怕牽連自己。
此回難得又有機會,他親自奔赴秦州,希望留司不遇在夏州歇腳片刻。
這日,喬裝打扮成送菜農婦農夫的鳳錦之、知梅和厲挽坤從後門進入府尹齊佑的府邸。
廚房正忙得不可開交,將滿車新鮮的瓜果蔬菜放在指定位置,接了銀錢後,鳳錦之指著被抹得滿臉黑的厲挽坤說:
“爺,我這弟弟腦子有點不太好使,一進門就嚷著要拉,您看……”
管事直直西北方,沒好氣道:
“去吧去吧,今日府中有貴客,可別弄得臭烘烘!”
三個人順利來到茅房處。
看厲挽坤言聽計從進入其中一間,知梅好奇道:
“小姐,厲公子這幾天是怎麼了?也不怎麼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