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從何來?”沈兮微愣。
純妃揮手示意青蔻送上一隻精巧的首飾匣子。
打開,裏麵靜靜躺著一枚華貴的纏絲步搖,以金為托,以罕見剔透的紅藍寶石為嵌,光華流轉,端的是富貴和精美俱存的上品。將盒子慢慢推過去,她朝一身月白色掐腰百褶裙的沈兮笑了笑:
“本宮手裏,唯有此物珍貴無雙,襯得起日後……你太子妃的身份。”
“太子……妃……”
沈兮和半夏對視,不等主仆兩說話,純妃施然淡笑:
“老九沒告訴你麼,以錢園中為首的老臣,以劉廣德為首的新貴,還有以老五牽頭的皇族,都向皇上諫言立老九為太子。皇上雖然還沉浸在失去貴妃和昭容的悲傷中,但儲君乃國之大事,應當正在思量。”
這件事,沈兮早有耳聞。
她甚至可以確定,此事背後最大的推手,是老祖宗。
不過,老祖宗和文帝鬧得那般凶悍,如今朝臣們紛紛聯名舉薦,文帝又不蠢,肯定看得出,他若存了和老祖宗對著幹的心思,便不會首肯——
這件事從九月初已開始,反反複複被提起。
大半個月過去,所有折子全部留停不閱,由此可見文帝態度。
況且……
眼角餘光瞄見司不染步履匆匆出來,沈兮謙笑:
“母妃的恭賀,未免早了些。此物珍貴,臣媳不能收。”
“收下吧。”
兒子石青色的衣袂飄揚入眼底,純妃的嗓音故意大了些,“一算本宮答謝你醫治不染,二麼,也算本宮提前恭賀老九。如今朝野呼聲漸盛,老九也是個有才幹能力的,日後若入主東宮,不染日後還得靠老九多多提攜照顧!”
“弟妹收下吧。弟妹大恩,六哥無以為報。”
司不染笑意溫潤,深棕色眼睛純澈自然,並無半絲其它情緒。
感受到他言語間的善意,沈兮卻之不恭的端起匣子,寒暄幾句告辭。
尚未走得太遠,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身後隱約響起純妃恨鐵不成鋼的輕嗔:
“你啊!身為皇兄,當為弟妹表率,怎的這般不爭氣呢?”
“母妃又說這些做什麼?”司不染語調一貫的溫存,隻是多了無奈。
“你不爭氣,還不能讓母妃說說?”
純妃不大高興,“這麼多年勤學苦練,不論文武,你哪方麵輸給旁人?母妃從小教導你,男兒須有大誌!何為大誌?自然是該爭取的爭取!身負汙點的人尚能在你父皇麵前露臉,你如何就不能?”
“母妃……”
聽到此處,沈兮朝一旁眉頭緊皺的半夏淺笑:
“純母妃還真是虎媽一枚!”
“什麼虎媽……”
回去的馬車上,半夏竹筒倒豆子似的啪啪說開,“依奴婢看,是居心叵測媽!既然心裏指望自己兒子和王爺較量高低,假模假樣送這東西做什麼?”拍拍那匣子,她嘴噘得老高,“王妃您就不明白嗎,她方才是故意跟旭王爺說那些話,故意讓您聽見。”
“然後呢?”沈兮托腮輕笑。
這些日子相處得多,她算看出來了,純妃堪稱後宮中最有上進心的一位,教子嚴苛不說,在皇帝麵前爭寵其實也很上心,隻可惜她出身武將家庭,天生略吃樣貌性情的虧,不太得文帝歡心。
大概也心知肚明這點,她順理成章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司不染身上——
長幼有序。
這回司不羈因生母受牽連被褫奪封號,在她眼裏,怎麼著也該輪到老六司不染!
隻可惜……
半夏氣哄哄的意難平:
“然後肯定會花樣阻撓王爺被立太子唄!哼,早知如此,就不該……”
“不該救旭王?”
司不染那種程度的燒傷,沒有從空間拿的後世藥輔佐,治療起來會很難,甚至可能出現並發症等棘手狀況。
半夏下意識要點頭,但終究還是心善,撓頭又說,“旭王爺人還是很不錯,即使對奴婢,那也是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就是純妃……”
“所以,母的煩,子的好,相互抵消唄,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沈兮沒明說,心裏卻很清楚,立太子這事除開朝野臣民心之所向,其實最大的角力存在老祖宗和文帝之間。純妃的母族不算顯赫,她又不得寵,心裏即使有意見,也隻能如今日這般酸一酸自己,根本動搖不了大局。
不過,人心難測。
今晚是照例和司不遇密會的日子,還是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司不染與世無爭,純妃明顯不是這一掛!
回到如意院,已很久沒有親自照顧菜畦的沈兮撐著傘走了走,用過晚膳,她借口去找劉姝,照例領陸流雲出門。
隻是,今晚她從密道進入如淵院很久,司不遇也沒回來,連夜梟都沒出現。
想著再有五日周國使團要入京,沈兮從原路返回,繞路去啞仆處替枯骨和姚青做檢查。
姚青恢複得不錯。
除開被傷及的肝脾,其它傷口基本愈合,精神也好。
枯骨仍在沉睡當中,又聽了聽還算正常的心肺呼吸,沈兮暗暗懷疑他是不是會變成植物人。司不遇說枯骨平日挺喜歡看各種閑雜書籍,她剛才特地在密室拿走三本,全部交給姚青,讓他每日堅持讀一點給枯骨聽,希望這些熟悉的東西能喚醒他。
做完這一切再回去,已是亥時。
她還在淨房泡澡,忽聽到外麵高響起陌生婦人霸道的嗓音:
“昀王妃呢?陸流雲,你最好給本夫人收起你的劍,否則別怪本夫人跟你一個後輩動手!”
“給厲夫人請安,王妃正沐……”
“不管你家王妃在做什麼,快請她出來,隨本夫人去救挽軍!”
厲挽軍?
看來,聲音洪亮的女人是右相厲同的夫人黃彤!
沈兮暗自搖頭。
今天真是虎媽紮推的日子!
這個黃彤對厲挽軍從前過分的管教和如今過分的疼愛,可是京城上層圈好大一談資!
她一邊想一邊輕呼,這時,淨房的門被人重重推開:
“昀王妃……”
“厲夫人!”正替她披上外裳的半夏微惱,“我家王妃正在更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