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花燈的光影中，青絲還綁成丸子頂在頭上的女子肌膚如玉，容顏似雪。
相比丫鬟的羞惱，她清亮明澈的美眸並無半分慌亂。
看得一身暗藍束腰婦人襦裙的黃彤微微一怔：
這個沈兮，和兒媳婦沈綺盡管是同胞姐妹，看起來，卻大有不同啊！
至少，她此刻的淡定，沈綺學不來！
沈兮自然也在打量黃彤。
之前沈綺大婚，除開送禮，她隻匆匆露臉，對右相府印象隻有魁梧寡言的右相厲同和紈絝子厲挽坤，再就是新郎官厲挽軍，其餘諸人幾乎沒有印象。
此刻見黃彤並不像想象中的橫刀立馬，反而身材纖小，五官尚可，同樣有些意外——
她聽過不少黃彤彪悍的傳聞，還以為她人高馬大麵目凶悍呢。
黃彤率先反應過來，瞥一眼大驚小怪的半夏：
“都是女人，什麼沒見過？”
“……”
見是見過，基本的禮儀呢？
在彼此眼神中讀到這句反問，沈兮匆匆係好外裳，放下青絲，笑問：
“厲夫人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貴幹？”
“我兒挽軍前幾日偶感風寒，情況不大好。”
說起兒子，黃彤英氣滿滿的五官間多了絲愁色，“沈綺，也就是王妃的四妹，說當今世上隻有王妃能治好挽軍的頑疾，還請王妃請我走一趟！本夫人知道深夜來府冒昧了，但挽軍的情況實在不妙，還請王妃即刻跟本夫人走一遭。”
又特麼是沈綺！
沈兮的笑意越發清淡，伸手將如瀑青絲籠好：
“令郎之病，我有所耳聞，夫人請回吧，四妹抬舉，我實在無能……”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黃彤又急又怒，她沒想到沈兮絲毫不顧念和沈綺的姐妹情誼，“挽軍怎麼著也算王妃妹夫，你怎的見死不救？虧沈綺還跟我說你知書達理，宅心仁厚，原來……哼，醜話說在前頭，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夫人這是要在昀王府以武力相迫？”
陸流雲早已守在門口。
礙著規矩，他麵朝外且隻露出一絲衣角讓沈兮瞧見，不過這就夠了，就算黃彤武功再高，有他和府兵在，沈兮不信還能在自己的地盤出岔子！眼見黃彤目浮凶光，沈兮退了兩步拾起擱在盤裏的如意錦囊掛去腰間，順勢從裏麵摸出一把毒粉。
黃彤的武器，是把彎刀。
右手自然而然按去刀把處，她挑眉道：
“是又如何？區區一個陸流雲，攔不住本夫人！”
“他可能攔不住夫人，但夫人覺得脅迫去的人能真心實意替令郎診病？”
“如何不能？”黃彤眉揚得老高，“你要不好好替挽軍治，本夫人有的是辦法讓你……”
“夫人若脅迫，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令郎生不如死！”
黃彤如今最怕聽到一個“死”字，被噎得狠了，彎刀嗖的出竅！
陸流雲隨之入內，拔劍相向。
千鈞一發之際，門外傳來一個男人和緩溫恭的勸解，“夫人不可！如此唐突王妃，三公子如何是好？依奴才之見，還是先行回府，明日再登門來請。”
黃彤困惑又憤怒：
“明日和此刻，有何區別？！”
“夫人……”外麵的男人無奈的喚了聲。
“行！明日就明日！”
利落將彎刀收起，黃彤深深瞧了眼冷若清霜的沈兮，轉身走人。沒想到敢為兒子在親王府拔刀的女人，竟這麼聽一個男人的勸，回到廳房那邊，沈兮好奇的問門外男人是誰，半夏和陸流雲雙雙搖頭。見狀，半雪命粗使丫鬟去將竇管家請來。
如今的竇管家，打理王府那叫一個盡心竭力。
見了沈兮，恭謹得和從前判若兩人。
請罪失職沒有攔住黃彤之後，他皺眉分析，“小人如果沒猜錯，跟在厲夫人身旁的，應是右相府的管家王斌，據說其不僅除開將右相府管得井井有條，還有充當軍師之才能，因此深得右相和右相夫人倚重。”
剛才的聲音清潤溫和，想來人也儀表堂堂。
毫不懷疑王斌剛才是勸黃彤再想辦法，沈兮摸著下巴一笑：
“如此說來，這位管家還是個挺能耐的人物。”
歎完的第二天清早，立刻領略到王斌的能耐——
天蒙蒙亮時，周公公領著慈安宮的懿旨在秋風細雨中駕到，說老祖宗有令，命沈兮去右相府替厲三公子診病，不僅要診病，還要保證治好！懿旨才念完，門房便來通報，說右相府的馬車在等候。
靠！
沈兮暗啐，不得不拎起藥箱出門。
巍峨簡樸的右相府很快出現。
換了身暗紫衣裙的黃彤領著人特意等在門口。見她下馬車，黃彤投來倨傲冷眼神，仿佛在說：不是不來麼，本夫人有的是辦法讓你來！
既來之則安之，沈兮自不會和她做這種無意義的暗鬥，何況來的馬車上她想得很清楚——
老祖宗這道懿旨，不是白下的。
如今朝野支持立司不遇為太子的呼聲很高，但左右兩位宰相俱未表態。
左相鳳闕不說，右相厲同的沉默，是一種觀望。
假如能治好厲挽軍，說不定能為司不遇拿下厲同這一城！
不管從當太子考慮，還是為保家衛國計，手握兵權的厲同都是值得爭取的對象。
揣著這份心思，沈兮氣定神閑跟著黃彤來到厲挽軍和沈綺起居的飛虹樓。
看到她，沈綺很高興，二姐長二姐短叫得親熱，沈兮自然知道她的小算盤，淡定應之。隻是，替躺在床上的厲挽軍診過脈搏後，沈兮發現沈綺的算盤或許不止是在婆家麵前挺直腰杆這麼簡單——
厲挽軍癆病體虛日久，但勝在保養得宜。
之所以造成此刻陽虛至極、陰寒侵體的脈象，分明是……
閨房樂過度！
她朝侍立在側的沈綺望去，沈綺像是心虛般垂下雙眸。
黃彤迫不及待，忙問：
“昀王妃，我兒如何？”
“寒邪侵體。”
瞟一眼巨大臥房毗鄰的南間綺紅色帷幔輕揚，還有若隱若現的浴池，沈兮慢條斯理收手：
“敢問厲夫人，令郎是否喜歡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