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2章

皇上轉頭對額戴青問道,“額戴青,你說說,這是為什麼?”

額戴青頓了一下,他在琢磨怎麼樣回答皇上才合適。他想了想說:“皇上息怒。董妃娘娘正如皇上所說是個知書識理,豁達大度的人,大家有目共睹,娘娘做得很好。但很多時候不是因為你做得好就能平安無事的。漢惠帝時張皇後美麗絕倫,十分賢德,可因惠帝早逝,呂後作亂,宮中並不安寧,張皇後二十五歲便得憂鬱之症,四十剛出頭便去世了。在一部分人的眼裏,不在於你是不是做錯了,而在於你是不是合乎他的門第觀,世俗觀。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杆秤,在稱著別人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喜歡了,天平就會倒向他那一邊,不喜歡了,就會向另一邊傾斜。太後是喜歡皇上的,可太後心裏的另一端擔當的卻是門第和國家。微臣鬥膽,在皇上麵前班門弄斧,微臣隻是希望皇上能想開些,車到山前必有路,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的。”

董妃也勸著皇上道:“臣妾真的不圖什麼,隻要有皇上在身邊,臣妾就滿足了。臣妾懇請皇上,收回成命,從此不要,再提臣妾當皇後的事。臣妾真的不想當,不願當,也不敢當皇後!皇上一定明白,皇上的快樂,就是臣妾的快樂,皇上的憂愁,就是臣妾的錯!”

皇上道:“難道事情就真的要如此收場嗎?”

額戴青也勸道:“依微臣看來,這樣也好。娘娘現在身體急須恢複,再也經不起折騰了。皇上就暫且遵了太後的意思,讓娘娘好好的保養身體,是當務之急。”

皇上頓了一下,眼睛往著上麵,不知他在看什麼,接著便是仰天長歎一聲。

額戴青知道皇上心裏不好受,提議道:“皇上,好久沒去南苑騎馬了,哪天去南苑跑跑吧,臣心裏也癢癢呢。”

皇上想了想,說:“這樣也好,朕正悶得慌,那就去跑跑吧。”

過了幾天,額戴青便和皇上去了南苑的狩獵場。

冬天的狩獵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這一天,天空灰蒙蒙的,太陽躲在雲層裏,隻能看見一點點輪廓。風不大,但吹到身上卻是一陣一陣的涼嗖嗖。地上的草呈現出一種枯黃色,在風裏懶懶洋洋地搖擺著。落葉很多,鋪了厚厚的一層,但踩上去軟綿綿的,大概是秋天用盡了它所有的力氣,累了,慵懶地曬著太陽,任憑風吹雨打,任憑腳踩馬踏。

狩獵場顯得很空曠,海會寺裏不時地傳來敲鍾的聲音,打破了這裏的寧靜。聞一聞,空氣裏似乎還彌漫著一股香味。

皇上的坐騎仍是那匹汗血寶馬,額戴青騎了一匹青灰色的馬。皇上先是慢慢地走了一陣,然後猛地拍了一下馬屁股,吆喝一聲“駕!”馬便飛跑起來,很快便載著皇上跑遠了。

額戴青連忙跟在後麵,也飛奔起來。金鞍美少年,去躍青驄馬。他們在草地上,在林子裏,一前一後,隻聽得馬蹄踏在地上的聲音,踢踢踏踏,踢踢踏踏,遠了又近了,近了又遠了。跑了很久,直到跑累了,皇上才停了下來。

兩人都有點喘氣不勻。

皇上看著額戴青,笑道:“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如今,跑這麼一下,就如牛喘息,看來老羅。”

額戴青道:“當年廉頗年近七十,尚能披甲上陣,飯鬥米,肉十斤,英武不減。皇上才二十出頭,正是初生牛犢,雄姿英發,如早晨的太陽,哪來的老啊。”

皇上道:“朕不是說年齡,朕說的是身體。”

額戴青說:“那就更不能說了。皇上少年英俊,膽識過人,開創了我們大清盛世的局麵,正是年輕有為。臣是望塵莫及,從心底裏敬佩。”

皇上笑得很開心,道:“好你個額戴青,什麼時候也學會了給朕戴高帽子啊。”

額戴青也笑說:“臣哪裏是給皇上戴高帽,是皇上德行天下,深得民心。臣所說,不過是實至名歸罷了。”

皇上忽然用鼻子嗅了嗅,道:“什麼味兒?”

額戴青也嗅了嗅,道:“這應是海會寺裏百姓在進香。”

皇上忽地打馬奔跑起來,邊跑邊說:“去看看!”

不一會,兩人便來到了海會寺。

海會寺裏的鍾聲更清晰了,寺院的上空煙霧繚繞,寺裏人來人往,非常熱鬧。這裏早已不是皇上第一次來時那麼冷清了,寺院的大門還是那個大門,但寺院右邊又擴建了好幾幢房屋,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氣派和繁華。

皇上和額戴青走進寺內,幾個人正跪在地上祈福,旁邊還站著一些人,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香等著燒香拜佛。寺裏的小沙彌認得皇上,連忙進了裏屋。

不一會,寺院主持憨璞聰便來到了皇上麵前。有一段時間,皇上曾讓憨璞聰進西苑,兩年後,海會寺擴建,憨璞聰自請回到海會寺,繼續當他的主持。皇上同意了,所以,今天皇上來到這裏,見到的主持仍是憨璞聰。

憨璞聰對著皇上深施一禮,道:“老衲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

皇上道:“大師不必多禮,朕隻是路過,來看一看。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貴寺變化真大呀。”

憨璞聰道:“這還得感謝皇上的垂愛。自從皇上來到敝寺,敝寺便仰承皇上隆福,香客慕名而來者,參禪拜佛者絡繹不絕,原先廟門冷落,如今卻是香火旺盛,前兩年已添建了寺院,院裏和尚也日趨增多。這一切,都是皇上帶來的福蔭。老衲蒙恩厚重,感激涕零。”

皇上在憨璞聰主持的帶領下參觀了整個寺院,寺院內不時有小和尚挑水的,掃地的,舞拳的,煞是熱鬧。院內顯得幹淨整潔,不時飄來的香霧給寺院增添了一種神秘,這讓皇上心生向往。

皇上道:“這地方好啊,真是好去處。哪天朕累了,也來住上幾天。”

憨璞聰連忙道:“皇上就是敝寺的真佛,如果皇上來了,敝寺就成仙寺了。那可是敝寺的福氣呀,然而皇上日理萬機,又怎麼能放下國事到這裏來專心念佛。老衲惶恐,實不敢當。”

皇上道:“你怕什麼,朕是自己願來的,又不是你綁來的。”

憨璞聰道:“皇上如果真想去寺裏住住那麼兩天,老衲推薦一寺,那寺院比敝寺,無論是建築還是環境,都要好得多。”

皇上道:“在哪?”

敢璞聰道:“五台山。”

皇上自言自語道:“五台山?”

憨璞聰道:“難道皇上也想有出家的想法?”

皇上道:“法師在這裏不要叫朕皇上,叫朕的法號‘行癡’就行了。這法號還是玉林琇給取的呢,朕很喜歡。朕覺得,當和尚沒有什麼不好,六根清靜,沒有塵事煩惱。說不定哪一天朕就真的出家了。”

憨璞聰道:“老衲不敢,皇上萬萬使不得。國不可一日無君,現在是大清的天下,天下在皇上的治理下已是民安物阜,國家需要皇上這樣的明君,皇上斷不可有此念。”

皇上噓了一口氣,道:“好了,朕隻是說說而已,並沒有當真,大師不必過慮。”

在回去的路上,額戴青問皇上:“剛才聽皇上說起出家一事,可嚇了臣一跳。皇上,自古以來,臣隻聽說有人爭皇位的,沒有聽說棄皇位於不顧的,更沒有聽說皇上想出家當和尚的。皇上,想想也就罷了,這事可千萬不能讓太後知道,否則——”

“否則什麼?”皇上問道。

額戴青說:“否則,太後不知有多傷心呢。”

皇上道:“太後傷什麼心,倒是太後讓朕傷夠了心才對。”皇上忽然轉換了話題,道:“朕不想回去了,你先回去吧。”

額戴青說:“臣怎麼能丟下皇上獨自回去呢?皇上要到哪去?”

皇上道:“朕想去集市逛逛!”

額戴青道:“皇上去哪,臣就去哪,讓臣跟著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皇上沒做聲,隻是掉轉馬頭,朝集市奔去。額戴青緊隨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