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天雲碧,黃葉匝地。秋天裏滿世界都是已凋和未凋的黃。
葉兒似聽到了飄落的旨意,一夜間就鋪了滿地。早晨起來,踩到葉上,撲哧撲哧作響。但宮裏麵是享受不到這種踏葉如踏秋的感覺的,當宮中熱鬧起來的時候,落葉早已被清掃幹淨。隻有秋風,吹到人的臉上,滲進人的肌膚,一絲淡淡的涼意便這樣悄無聲息地彌漫在人的心裏了。
一個晚上,小桂子來到博果爾府,傳達皇上的旨意,皇上讓博果爾福晉進宮賞月。
博果爾不樂意了:“這麼晚了,皇上宣福晉賞月去?這戲唱的是哪一出啊。回了吧!你回去跟皇上說,福晉身體不適,晚上不宜外出。明天定來向皇上請罪。”
小桂子道:“皇上可讓奴才一定要領夫人入宮賞月,奴才不敢抗旨。”
博果爾看著小桂子,不悅道:“我不是說了嘛,福晉身體不適,不宜進宮。”
小桂子可不管這些,高聲再次宣道:“皇上宣福晉進禦花園賞月~~”小桂子特意把個“月”字拉得很長。
福晉說:“小桂子,皇上這麼晚了,需要休息,回去告訴皇上,就說我明天去。”
小桂子道:“福晉,恕奴才無禮了,皇上的話奴才不敢不聽,奴才隻是奉旨行事。”
博果爾還想阻撓,小桂子頭一扭,細長的聲音在夜晚顯得格外刺耳:“十一阿哥想抗旨?”福晉見此,稍一猶豫,便作了決定:“我去!”
福晉被送回來的時候,已是半夜過後了。
可博果爾沒睡,他在等著福晉回來。博果爾一肚子的不高興,為什麼皇上要在這個時候宣福晉進宮。福晉是我的福晉啊,又不是你皇上的,你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去陪你呢。你是皇上,可我也是個阿哥!以前隻是白天去,現在是晚上也要她去,再過一陣,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見到董鄂回來,博果爾耷拉著臉,很不高興地說:“怎麼去了那麼久?”
董鄂說:“皇上在那,妾不敢擅自回家。”
博果爾道:“皇兄也不知被什麼迷了心竅,經常要宣你進宮。以前是白天去,現在是晚上去,我都糊塗了,你到底是誰的福晉?”
博果爾繼續說:“是的,你是我的福晉,自從那次廟會上,我看到了你,我就打定主意非你不娶了。為了娶你,我沒有少費心思,為了不把你選進宮去,我去求了我額娘,額娘又去求了太後,這才讓你在選秀女的時候有意落選。可是,現在我有一種預感。我知道,這決不是福!”
沉默了一會,博果爾說:“現在,我的話你可以不聽了,是吧?”
“不。”
“皇兄宣你進宮,你就一定得去?”
“妾——聖旨難違。”
“那,是不是皇上叫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
“妾不敢違背聖旨!”
“如果,我,皇上在同一時間讓你陪,你願意陪誰?”
董鄂沉默了。
博果爾說:“皇上要你晚上去,哪怕是我反對,你也要去,是吧?”
沉默。
博果爾說:“那皇上要你陪一晚上,你也陪一晚上?”
沉默。
博果爾生氣道:“如果皇上要你陪床呢,你也陪?”
沉默。
博果爾大聲地嚷起來:“你說呀,你倒是說話呀!”
董鄂小聲道:“他是皇上,妾不敢不遵!”
啪!
博果爾看著福晉晚上去陪別的男人,本身就已很不高興。現在董鄂又是如此不為自己著想,憤怒的情緒猛然高漲,對著董鄂,順手就是一個耳光。“你,真不要臉!”
啪!
博果爾對著自己也是一個耳光,邊打邊說:“我是什麼,我還是個阿哥嗎?”
董鄂的臉上立刻現出了五個手指印,她用手捂著被打痛了的半邊臉,盈盈的眼睛裏似盛著無限的委屈。
博果爾打完了自己,眼睛裏也是淚光閃爍,他問董鄂:“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過我?”
董鄂捂著臉,看著博果爾,一語不發。
博果爾再問:“你跟著我,隻是因為父母之命,你從沒有把我當作你的夫君,從沒有!是不是?”
董鄂望著不斷逼近的博果爾,一步步往後退,退到牆角,她無處可去了,終於說:“博果爾,對不起!”
福晉忽然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是多餘了。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顆棋子,別人想把你放在什麼地方就能放在什麼地方,對於自己的婚姻,自己是沒有任何選擇的自由的。
對於博果爾,她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在那次廟會上,她第一次見到博果爾。方正的臉龐,略顯細小的眼睛,笑起來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縫。看上去有些真誠也有些莽撞,和同年齡的少年也沒有什麼區別。她沒想到,博果爾從此會看上她,並使她最終成了他的福晉。她覺得自己的命運就像那東升西落的太陽,從哪上從哪下是由不得自己的。她認了,她認為自己的這一生將和博果爾綁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開。
直到再次見到皇上的那一天,她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在街上的驚鴻一瞥,她以為是街上的哪位花花公子無聊生事罷了。董鄂認為街上的富家公子,再長得好看,自己都不可能跟他們有什麼來往的。因此她並沒有過多細看,隻是帶著紫鵑匆匆離去。在狩獵場,當皇上狩獵完畢朝她走來的時候,當皇上玉樹臨風般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她才真正看清了皇上:清秀俊氣的麵容,挺直端正的鼻梁,高挑瘦長的身材,溫和淡定的笑容……她的心裏最為敏感的那根弦忽的動了:這不是自己夢裏找尋的白馬王子嗎?這不是被無數遍描述的自己所喜歡的男人模樣嗎?看到皇上的一刹那,她都差不多要驚叫起來了,可是隻一秒的功夫,她便清醒了,不要,不行,不可能!自己已是博果爾的福晉!福晉,她感覺這名號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鴻溝,將自己和皇上遠遠地隔離開來,自己是怎麼樣跨邁也跨邁不過去的。自己所看重的,這一輩子是得不到了。她收起渴慕的眼神,將自己封閉在冷漠地外表裏。她從沒有奢望過,皇上還會有看中她的這一天!再說,看中了又如何?她仍是博果爾的福晉!
然而,今天當博果爾一次又一次逼問自己的時候,她感覺自己被問得都快要崩潰了!她的默不作聲實際上已或多或少的泄露了她內心的秘密,也許這才是博果爾下手打她的原因?
博果爾盯著董鄂,聽她說完,忽然抬起頭,“哈”了一聲,接著便接連不斷地“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從眼眶裏流出來,砸到了地上,他才停住了笑,說:“南雪兒,你是屬於我博果爾的,永遠是,誰也別想從我身邊把你奪走!明天,我就去見皇上,求他放過我的福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