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恍惚,讓雪靄的麵容變得扭曲而詭異。
他靜靜的佇立在鏡子中昂著頭,仿佛直視著銅鏡前的林嗬嗬。
林嗬嗬知道,他也許隻是起了疑心。此處是扁兒用仙法結下的結界,魔人根本無從探尋。
距離在後神宮一日之別,已經過去了半月有餘。
她也曾想過,或許會有人在尋找自己。
國師,鳳涅,或許是雪靄。
然而現在主動的權利掌握在她的手中,見不見那些尋找她的人,全部由她自己決定。她遲疑的望著那鏡子中男人蒼涼的麵容,沒有開口。
“這總侍當真讓人意外,上一次他趁著我睡著將你偷走,這一次竟然還能找到這裏來……一個魔人能有這種本事,實在令本仙都折服。”
扁兒感慨幾句,卻見鏡子前的清靈依舊在見愣神,眼簾微微一垂,遮住的滑過的一絲苦澀。
他沉吟了片刻,抬手輕輕的按住那瘦削的肩膀,道:“清靈,過幾日我們就要走了,不要在橫生枝節。日後若是你想看見這個凡人,自然可以由窺天鏡裏看個清清楚楚。”
隻要清靈星回到了仙海,他也算完成了天帝在囑托。
過去他無法左右清靈的意誌,現在也是一樣,她的心意總侍那麼堅決的將他割舍在一邊,從來沒有過對那個男人一般的有過可分毫。
他也隻能……默默的守護子啊一旁。
窺天鏡…?
林嗬嗬聽到這三個字忽然想了起來。當日她寫下命數的時候,也用了那窺天鏡。是她選中了雪靄,那個時候他是一個幼童。
她在窺天鏡之中無意見到他的麵容,覺得那根本已經是一個死人一般,慘白無色,骨瘦如柴,仿佛隨時一陣風都能吹得散架了一般。
然而他的眼睛卻那麼美,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之中依舊褶褶生輝。
他望著監獄外的天空,恰好和她在窺天鏡之前的視線對上……她的心忽然微微顫動……一絲不易覺察的情愫冒了出來……若是她注定要和凡人生出糾纏,那不如就是這個孩子好了。
她翻看了他的命譜,才發覺他在十三歲的時候,會和所有的雪族一切戰死在鳳族的屠殺之中,屍骨被豺狼啃噬片骨無存,而那之前,他是一個沉陷囫圇的罪犯,食不果腹,受盡屈辱。
雖然她見過更加淒慘的命數,卻不知為何,偏偏對這個男孩生出了一抹憐憫。
心中一動,隨手用譜命筆將他的命數後麵填了幾個字:借骨重生,活於富貴身前,終生隻愛一人……
寫到最後一個字,她的手忽然抖一抖,那墨汁染黑了愛字,變成了終身一人。剛剛寫好墨字忽然閃過一道金光,泯滅之後,那字跡便成了深深刻在命譜上一般。
雪靄的命數,已定。
終生隻一人。
隻一人……
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
她選中了和他經曆情劫,卻不知道,原來情之過後是這般的痛苦和不舍,絲絲點點都纏繞著心尖兒不肯離去,陣恨不得當真將心口那一團東西取了出了,扔在一邊才終究能夠放下。
扁兒說了幾句,卻沒有聽到清靈的回音。
她的視線甚至沒有落在他的麵容上,仍舊怔怔的望著那鏡子中的男人。
清靈的沉默並非突如其來,自從在大殿上將她救回來之後,她仿佛就變成了這般落魄的樣子。
他認識她萬年千年,見過她嬉笑怒罵的酣暢,見過她神采飛揚的敵意,見過她卑微懦弱的逃避,卻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的消沉。
在她體中本來擁有著淨化天下邪惡汙穢的清靈之力,如今哪裏還有那令人為之振奮的澈心透骨的靈氣。
扁兒垂了眸子,嘴角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如既往的狡黠的笑了起來。
“凡人一世壽命甚短,而我們天地同壽,就當作是我們生命長河之中,偶爾為一隻小船停留歇息了片刻,清靈,不如我們就留在這魔界好了,你覺得如何?”
他說話的時候,視線微微有些偏移, 不敢對上清靈的眸子,怕她眼中當真露出了欣喜,自己會無法承受。
他以為這隻是一個劫難,他等待了她十幾年,獨自一個人在荒蕪的魔界遊蕩,隻等她經曆宿命之後,回去依舊做他的堂妹,做可以操控眾生的仙辰,做他犯錯時毫不猶豫袒護的清靈……他希望她一直能守護自己,就如同他此刻守護他一般。
可是,他知道不可能了,清靈的心在動搖。他不忍看她如此糾結痛苦,不如在做最後一次,算是幫清靈解脫,也讓自己最後爭取……一次。
林嗬嗬沉默了一會兒兩隻手捏在一起不停的揉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沒有說話,低垂的眸子中卻難以掩飾那雀躍的欣喜。
“想笑盡管笑出來好了。”扁兒忍不住調侃了一句,明明高興得很,卻裝作沒聽見似得。
林嗬嗬聞言終於隱忍不住,“噗哧”一聲輕笑出聲,但是轉瞬即逝有變得沉默起來。
雪靄命數已定,她留下來也不會成為他身邊之人。到時候又徒增傷感……況且……
她搖頭歎息了幾聲。
扁兒這下心裏更加煩亂不安。
剛剛明明見她笑了,但是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每到,又變成這半死不活的模樣。
他實在見不得她這般,索性走到她麵前,強行將她的下頜扳了起來,皺著眉頭質問道:“我說你這個折磨人的小妖精,到底想怎麼樣?這幾日都快讓你給我憋瘋了,根本沒有那個輕兒討人喜歡。早知道你是這個鬼樣子,我才不下界來守護你!說罷,你到底在煩惱些什麼?要走了要留,我都跟著你,你倒是給我一個明白的決定啊!”
“我……”
林嗬嗬也覺得自己現在實在糾結的討厭,索性直白的將雪靄和那些嬪妃,以及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扁兒不停還好,一聽雪靄竟然做過那些事情,立刻濃眉倒數,一個勁兒的搖晃腦袋,“既然如此,你絕對不能留下來!那個人本就是薄情寡義的麵相,根本就不能給你安穩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