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是你害死了她
季淑貞說完之後，陸淩雲臉上的憤怒愈發明顯。
“誰稀罕做她娘親，我隻恨當年那碗墮胎藥沒能殺了你，好讓你後來有機會害死我的阿娘。”陸淩雲變得激動起來，音量也高了許多。
陸難被她這句話嚇得都忘了怎麼哭。
阿娘的意思是，是自己害死了阿奶？
原本跪得筆直的陸難身子一晃向後倒去，她用手撐了一下，然後整個人都癱坐在地上。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季淑貞高聲喝道。
“你不記得了是不是？”陸淩雲微微俯身去看陸難，“那你還記得你生辰之前的事嗎，記得你是怎麼故意讓自己生病的嗎？”
陸難不自覺的點點頭，她還記得。
那時候離她生辰沒有幾天了，陸難想要在生辰那日跟阿娘一起吃飯，她偷偷跑到阿娘的院子裏，問阿娘能不能跟自己一起吃飯，她保證自己會乖乖聽話，結果阿娘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冷聲道：“滾出去，別髒了我的地。”
她那時候年紀小，雖然阿奶經常說阿娘是愛她的，但她總是感受不到阿娘對自己的愛，時間一長她就有些懷疑阿奶說的話。
“阿娘，你不喜歡囡囡嗎？”陸難沒有滾出去，而是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滾。”阿娘沒有回答她。
“阿奶說你是喜歡我的，明明我生病阿娘是會去看我的，您為什麼不承認呀？”
那時候陸難想不明白，愛自己的孩子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什麼阿娘不願意承認？如今她才知道，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阿娘一點兒都不喜歡她這個女兒。
可那時候她不懂，隻想著要證明陸淩雲是愛自己的，那是冬天，夜裏陸難假裝睡著，等守夜的丫鬟把床帳放下之後她就悄悄爬起來，掀開被子，脫掉衣裳，就那樣躺了一晚上。
那時候陸家還不是青州首富，陸難的屋子還不像現在一到天冷就十二時辰都燒著地龍，凍了一夜，第二日下人來喊陸難時陸難已經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陸難就變成了十六歲的陸難，她不記得那晚之後的所有事情。
“為了讓你平安無事的醒過來，她去廟裏給你祈福，結果路遇流匪受了重傷，你病好的那一天我娘就死了，你在她靈堂上哭得多可憐啊，你不記得了嗎。”
陸淩雲看向陸難的目光愈發銳利。
“是你害死了她，你怎麼能忘記呢？”
“陸淩雲。”季淑貞高聲冷喝，“你再胡說八道別怪我不客氣！”
季淑貞不知道自己是高估還是低估了陸淩雲。
高估了她身為母親對陸難的憐憫，低估了她對當年那件事的怨恨。
“你害死我娘，我為什麼要喜歡你，你就是死在我麵前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陸淩雲站直身子，微微抬起下巴。
陸難哭倒在她腳邊，兩隻手小心翼翼的拽著她的裙角，嘴裏不斷地喃喃：“對不起阿娘，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麵對阿娘時的心虛從那裏來了，她害死了阿奶，害死了阿娘的阿娘，卻還妄想要阿娘能喜歡她。
原來阿讓不是第一個因她而死的人，早在那麼多年以前，天底下最疼愛她的阿奶就因她而死，陸難覺得自己的心被人打成結，然後不停的來回拉扯著。
陸淩雲將被陸難握在手中的裙角扯出來，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陸難癱在地上，口中一會兒喊“阿娘”，一會兒喊“阿奶”，哭得快背過氣去。
季淑貞忙上前試圖扶起陸難，陸知行兄妹也上前幫忙。
“囡囡，你聽娘說，阿奶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你阿娘說的都不是真的。”季淑貞不停的安慰著陸難。
哭得太大聲，陸難並沒有聽到季淑貞說的話，她清楚的記得當年自己是怎麼生的病，她記得那天晚上屋裏有多冷，記得她是怎樣冷到牙齒打顫都不願意蓋被子……她知道阿娘說的每個字都是對的。
是自己害死了阿奶。
陸難使勁去回憶自己生病之後的事情，每次在她感覺自己要想起些什麼的時候都會被腦袋裏傳來的劇痛打斷，越努力就越是徒勞。
頭痛欲裂，陸難最後暈了過去。
圍在陸難身邊的季淑貞和陸知言慌了神，陸知行正打算抱起陸難，伸出去的手被拂開——齊垣不知什麼時候上前來，拂開母子幾人的手把陸難抱了起來。
“侯爺這是做什麼。”回過神來的季淑貞忙上前把人攔下來。
方才說的都是陸家的家事，齊垣若是知禮數的，在陸難跪下的時候他就該離開，站在一邊看到現在就算了，現在要帶走陸難是什麼意思？
“讓開。”齊垣冷著臉，不容置疑的語氣。
“放下我女兒。”季淑貞毫不讓步。
侯爺又怎麼樣，這件事就是鬧出去齊垣也不占理。
“讓開。”垂眸看一眼懷裏滿臉淚痕的陸難，齊垣的語氣帶了幾分警告。
陸知行走上前來拉開季淑貞。
“娘，讓他走。”
就是齊垣不主動他也會懇求齊垣帶走陸難，如今事情被揭穿，等陸難醒來肯定不願看到他們任何一個人，到時候再鬧起來他們誰也壓不住陸難，如此還不如讓齊垣把人帶走，等陸難情緒穩定一些他再把人接回來。
雖然不情願，但陸知行不得不承認，如今在盛京能安撫住陸難的，除了齊垣別無他人。
齊垣抱著陸難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他回頭看一眼陸知行，略帶警告的道：“別再給她用藥。”
之前給陸難用藥是怕她想起陸家老夫人已經去世的事，如今陸難已經知道真相，陸知行已經沒了再對陸難下藥的理由。
齊垣帶走了陸難，剩下的幾人心思各異。
陸知言有些呆愣的站在一邊，當年她年紀小不清楚陸淩雲的事，卻記得阿奶去世的事情，那時候陸難體弱，生病是常有的事，阿奶放心不下，陸難房中每晚都有人值夜，負責半夜查看陸難睡得好不好，偏偏那晚值夜的丫鬟偷了懶。
第二日丫鬟發現陸難不省人事時，怕被老夫人怪罪，丫鬟還先給陸難穿了衣裳，又蓋好被子，然後才假裝發現陸難生了病，派人去通知老夫人，所以陸家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那次生病是陸難有意為之。
後來在老夫人的靈堂前，陸難哭得肝腸寸斷，陸知言也沒有往別的地方想，她覺得畢竟阿奶是整個陸家最疼愛陸難的人，阿奶去了，陸難會這樣難過也在情理之中。
辦完陸老夫人的喪事，陸難就被陸淩雲接過去親自教養，整整十年，陸難好似變了一個人，遠離那些愛護她的人，成為陸淩雲手中的一把利劍，然後被送到盛京來。
“你瘋了不成，這個時候讓他帶走囡囡。”季淑貞揪著陸知行的衣裳質問。
這種時候他們應該陪在陸難身邊才是，陸知行怎麼讓一個不相幹的人把人帶走了。
“囡囡醒來不會想要見到我們的。”陸知行倒是十分淡然。
若是沒有靖勇候，陸難都不願跟他回來。
季淑貞無力的鬆開手，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癱坐在椅子上。自從老夫人去世，陸難被接到陸淩雲身邊後，一開始陸難見了她還會撲進她懷裏喊“娘”，後來慢慢地陸難就變得跟陸淩雲一樣，鮮少出現在陸家人麵前，就是偶爾露麵，臉上也沒了往日的笑。
再後來陸難不再喊她娘，每每見麵都規規矩矩的喊她“夫人”，那聲調那語氣，比家裏的下人還要生疏，聽一次季淑貞的心就痛一次。
陸難雖不是她親生，卻也是被她放在手心裏寵著長大的女兒，陸難比陸知言活潑，嬌嬌軟軟的小人兒，動不動就鑽進她懷裏撒嬌，用軟糯的聲音喊她“娘”。
季淑貞想把陸難留在自己身邊，可陸淩雲才是陸難的生母，老夫人已經不在，陸淩峰又對他這個妹妹有求必應，最最關鍵的是，陸難是自願留在陸淩雲身邊的。
陸難在盛京喊她的那一聲“娘”季淑貞等了快十年，整十年，對她而言是骨肉分離的十年。
“這可怎麼辦才好。”季淑貞低聲喃喃，“你姑姑是有意的，她是故意讓囡囡去跪祠堂，就是為了把這些事都說出來。”
別人不知陸淩雲的目的，季淑貞卻心知肚明。
“娘先不要憂心，孩兒晚些會到侯府見侯爺打聽一下囡囡的情況，再同姑姑把話說清楚，既然如今囡囡已經知道真相，大不了我們送她離開盛京就是。”陸知行上前安慰季淑貞。
如今陸難知道真相也未必全是壞事，起碼再過十多天他們不必費心同陸難解釋阿奶為何沒到盛京來。
“為什麼還要送囡囡離開？”陸知言不解的問。
一開始她就不明白陸知行為何要送走陸難，事已至此，為什麼還要送陸難離開？
“阿言，這是對囡囡最好的選擇。”陸知行無奈的道。
他何嚐不知道離開盛京陸難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可要是不離開，陸淩雲絕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