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邵辰冷冷盯著那層飄飛的幔帳,忽然袍袖一揮,那層白色的紗幔發出一聲撕裂的響聲,隨著風緩緩飄走。
安康公主呆呆站著,萬萬沒有想到邢邵辰居然敢如此大不敬。
邢邵辰終於她四目相交了。
她緊張地攥著手心,雙膝一屈,想要下跪,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她早已不是曾經那個叫做阮碧的女子,她是當今皇帝的胞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安康公主。
阮碧這個名字,自打她入宮的那一刻開始,就被她拋棄了。
出乎意料的,邢邵辰平靜得仿佛早就預料到了一切,沒有驚豔,沒有震驚,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安康失望了,“你早就知道安康就是阮碧?”
“原本不知道。隻是我派去營救阮碧的人回來告訴我,那間大牢裏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緊接著,宮裏忽然多出了一位公主。我派人查了一下阮碧的身世,知道了一切。”
多年前,宮中自小撫養皇帝的年輕奶媽懷了先皇的孩子,也就是阮碧,後來先皇後把奶媽趕出了宮,奶媽生下了阮碧,卻與阮碧在災難中走失,後來奶媽重新被先皇接進宮,被冊封為木貴人,可惜木貴人紅顏薄命,即便榮華富貴享盡,卻因為思念女兒而鬱鬱而終,臨終前留下了遺言,阮碧背後有一塊粉紅色月牙胎記,請皇帝務必要找到她。
命運弄人,阮碧入宮偷盜的那副女人畫像,恰好就是先皇為木貴人所畫,皇帝見到阮碧的第一眼起,就認出了她與木貴人酷似的長相,派人驗證了她背後的胎記之後,他終於確定,阮碧就是木貴人走失的孩子,也是自己的胞妹。
這一係列陰差陽錯的命運,起初令阮碧感到不安,可是緊接著,她忽然適應了公主的生活,無憂無慮,一輩子都生活在尊榮中,和她從前顛沛流離的生活相比,這裏簡直就是天堂。
阮碧承認,自己被蠱惑了。
“你不問問我,我是如何令皇帝打消我暗殺他的疑慮嗎?”安康看著他,輕聲一笑,“那日,被皇兄抓到之後,他想要從我口中得知我是誰的死士,為何想要殺他,我不想背叛你,於是,我撒了謊,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了秦梁的身上,為了讓皇兄安心,我甚至當著他的麵自廢武功。皇兄這才打消了疑慮,讓我留在了他身邊。殿下,現在在你麵前的我,差不多已經是個廢人了……”安康含著淚看著他,心裏猛地抽痛。
遇上他,也不知道是劫是緣,她愛他,卻隻能默默成為他的棋子。
而現在,她終於可以大膽地告訴他,她是愛他的。
“殿下,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為了讓你回來之後,盡快入宮找我,我故意去王府找麻煩,故意帶走芙兒,我知道,你不會不管芙兒。果然,你來了。”她淒然一笑,“殿下現在還要怪我嗎?”
暗香浮動,煙霧繚繞,大殿之內清冷得令人心悸。
他淡淡地凝視她許久,久到她幾乎要當場麻木。
掛在宮廷屋簷處的風鈴隨風輕輕擺動,終於,他凝視著她,說話了。
“公主殿下能夠找回家人,臣很開心。至於臣的下屬阮碧,早已死在了那場伏擊中。從今以後,臣與公主殿下再無其他牽連,還望公主殿下安心生活。芙兒想必早已得了您的教訓,請允許我帶她離開。”
安康心中一冷,“殿下的意思,是想與我劃清界限嗎?”
“臣身份卑微,配不上公主。”
“世子殿下,回答本公主的問題,你可是要徹徹底底與我劃清界限,從此不再憐我惜我,不再管我死活?”
“宮中上下都會盡心伺候公主,公主何必多想?更何況臣的妻子病了,臣需要回家看望她,還請公主速速放了芙兒姑娘。”
安康眼淚撲簌簌流下,她厲聲道:“邢邵辰!我為你吃了那麼多苦,你卻不把我放在心上!你信不信得罪本公主沒有好下場!”
邢邵辰並未理會她的威脅,而是冷冷拂袖而去。
安康呆呆跌坐在地上,他根本就不在乎她。
無論她有多麼心心念念地盼著他回來,可他居然毫無感覺。
都說長得好看的男人容易負心薄幸,是這樣嗎?
“公主,地上涼,快起來吧。”一個陰柔尖細的嗓音輕聲說道。
安康緩緩回頭,怔怔地看著身穿太監服侍的共工,他跟隨她進了宮,為了在皇兄麵前保住性命,自願淨了身,如今他早已在她身邊做了許久的貼身太監。
她忽然厭倦地抓起一堆東西朝著共工劈頭蓋臉地砸去,共工閉上眼睛,任由她發泄自己的怒火。
“連你也想看我的笑話,你也覺得他不愛我,對嗎?”她歇斯底裏地吼道。
共工沉默地閉上眼睛,心裏發苦。
自打入宮以來,安康就再也不是從前的阮碧了,而他,也在一夕之間變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人,他心甘情願犧牲這麼多,不過是想看著她幸福。
可為何她執念如此之深,一定要得到那個男人才肯幸福呢?
共工臉上擦破了一道血印,他悶哼一聲,卻依舊一動不動。
安康停了手,呆呆看著他,忽然悲從中來,伏在地上狠狠哭泣。
良久,她啜泣著說道:“吩咐下去,把姚芙兒那個女人帶我本公主麵前來。”
姚芙兒,這個可憐的女人,其實和她又有什麼分別呢?不過都是君紫那個女人的犧牲品而已。
安康高雅地端坐在玉榻上,冷冷盯著殿下的姚芙兒。
她長得極美,我見猶憐,一顰一笑之間都能牽動男人的魂魄,這樣美若天仙的女人,又與邢邵辰少年時有過舊情,怎能抵不過君紫那個女人?
安康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瞬間恢複了笑意,“你想離開這兒,回到世子身邊嗎?”
姚芙兒咬著唇,“公主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安康緩緩走下來,淺淺一笑,“剛剛,殿下來過了,可惜啊,他連問也沒問你一聲,就趕著回家陪他那位世子妃了。他對你如此不上心,你卻為了維護王府聲譽,以死相拚,你說,值嗎?”
姚芙兒心中一顫,猛地抬起頭,眼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