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他的滿腔怒火,她除了流淚,無法開口應答。
她能怎麼辦?這一路上,山高水長,她和他百毒纏身,他傷勢過重,回家的路那麼長,那麼遠,兩個人,總要有一個人能安然活著到家。
每次七色草毒發,她都會痛得在地上打滾,什麼都拿不穩,她隻能把匕首紮在地上,隻要她痛得在地上翻滾,便會被匕首紮到後背,痛到清醒。
隻要清醒了,她便能夠重新帶著他朝帝都走,走一步,就近一步,近一步,他就有活著的希望。
“你……你可是……”他眼中漸漸染上一層淚水,顫抖地捧著她的臉頰,臉色越發蒼白,腦海中浮現出造成這些傷痕的原因,他抖得仿佛像一個篩子,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淚水,他用力把她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裏,眼淚落在她的秀發裏。
溫熱的液體滴在她身上,燙得她心中一疼,她仰起臉,露出燦爛的微笑。
“阿辰,你別哭,我……我一點也不疼……”
他死死按住她的腦袋,渾身顫抖,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痛楚。
阿紫,阿紫,你怎麼這麼傻,你若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用?
“阿紫——”
“嗯?”
“等傷好了,我們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帶你找個安靜的地方住著,給你療毒,養傷,我們養一群牛羊,生一堆兒女,不要做什麼世子殿下,也不要當什麼世子妃,我們快快活活地過完這一生,好不好?”
君紫抿唇一笑,即便知道他也許是在哄她,可她仍舊覺得幸福。
“好啊,那要找個離君家近一點的地方才成,我要把爹娘也接去一起住。”
“好,都依著你。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阿辰,我困了,我先睡了。”她喃喃低語著,腦袋在他懷裏越來越沉。
邢邵辰咬著牙,“睡吧。”
昏昏沉沉中,君紫終於睡著了,他抬手撫摸著她的鬢發,眼中滿是疼惜。
城隍廟外人影一閃,他輕輕放下君紫,緩緩站起來,走到外麵。
那人單膝跪地,神色惶恐,“請殿下贖罪!卑職一路上緊盯著你們,可惜世子妃太過警覺,卑職唯恐泄露行蹤,隻能遠遠盯著不敢靠近。”
“朝中的事情發展如何?”他淡淡地問,並未怪責暗衛們,畢竟是他親口下的命令,除非到了生死關頭,否則,隻許遠隨,不可上前救援。
“一切都如同殿下所料,殿下未能如期歸來,陛下十分震怒。另外,安康公主今日上府挑釁,帶走了芙兒姑娘。”
他淡淡垂下眸子,纖長的睫毛在風雨中漸漸沾上了一抹神秘的妖異。
這把火已經燒得越來越大了,安康今日必定回去告狀,皇帝必定震怒,對王府的不滿遲早會逼著他聽從威遠侯的話,對王府下手。
這段時間以來,攝政王府與威遠侯互相製衡的局麵到時候也終將被打破,他要的,從來不是四平八穩和太平盛世,而是攝政王府權傾天下,對天下絕對的控製權。
“明日我便回府,速速派杜神醫在府中候著。”
“是!”那人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邢邵辰雙手背負在身後,緩緩轉身,看著躺在火堆旁的女人,眼中的妖異漸漸褪去,露出一絲沉沉的溫柔。
君紫睡得太沉了,連被邢邵辰什麼時候帶回王府的也不知道。
她呆呆從床上驚醒,觸及到柔軟的被褥,看到映入眼簾的春蘭的燦爛笑容,這才確信,自己真的回府了。
“小姐,你終於醒了!”春蘭撲上去抱著她哭了起來,“小姐,你嚇死我了。”
君紫被抱回來的時候,背後可怖的傷口令春蘭嚇呆了,這段時間真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麼,好端端的,居然多出了這麼多傷口,春蘭暗恨自己沒有跟隨在君紫身邊保護她,眼見她醒來,眼淚終於止不住地嘩嘩流下。
君紫彎唇一笑,抬手撫摸著春蘭的腦袋,“傻丫頭,哭什麼,叫人笑話,我不是回來了嗎?”
“小姐,你餓了吧?殿下吩咐我給您做了好吃的,我這就去給您端來。”
君紫急忙拽住她,“殿下呢?”
“殿下一回來就入宮了,說是晚上回來陪您吃飯。”
君紫鬆了一口氣,繼而眉頭緊蹙,他身上還有傷,也不知道恢複得怎麼樣了,若是入宮,被皇帝責罰,隻怕……
想到這裏,她再也躺不下去了,掀開被子,匆匆披上大氅,“春蘭,隨我去宮門外等候。”
森森宮帷——幔帳飄飛——
安康穿著一襲飄飛的雪白宮裝,隨著麵前那男人的走動,撫摸著幔帳,跟隨他移動。
皇兄就在帷帳外與那人說話,他彎腰,寬袍緩袖,不時低沉應答著。
即便隔得這麼遠,她依舊能感受到男人俊美的容顏,他看上去清瘦了許多,這一路上,很辛苦吧?
癡癡地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聽到皇兄輕聲一笑,“既然回來了,就在宮中多留幾日,如何?我也好讓禦醫給你把把脈,看看病。”
“多謝皇上,微臣無恙。微臣還有一事請求。”
“世子請說。”
“皇上,昨日安康公主蒞臨府中,帶走了一位姑娘,肯否請公主把那位姑娘歸還給臣?”
安康心中一緊,緊緊攥住了水袖,透明的指甲微微用力。
皇帝沉吟片刻,“這……可朕聽說,是安康被冒犯了。”
“公主無故闖入王府,不敬在先,這位姑娘乃是居住在臣府中的客人,一時不察衝撞了公主。恕臣不能退步。”邢邵辰躬身,堅持要帶走姚芙兒。
皇帝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心裏著實有些火大,可又舍不得對他發脾氣,隻能強壓著怒火,“好,這件事就讓安康與你解決。”
瞥見皇帝不悅地離去,邢邵辰緩緩抬起眸子,看向紗幔後的那抹身影。
從他進來開始,安康公主就已經躲在後麵看他了,他心知肚明,也知道他所說她都已經聽得分明。
他沉聲道:“公主還要躲到何時?”
安康咬著牙,垂下眸子,輕聲道:“你過來,看著我親口求我,我才答應你放了她。”